陛下病中声线的虚弱,谢太后的声音沉且稳,带着一种天经地义的笃定,仿佛此言便是天地至理一般。 好吧,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本也与天地至理差不多了。 只是,阿念在听到这八个字时,犹是震惊到不能自已,他绝不相信,世间有此大公无私之人,阿念抬起头时,已听得皇帝陛下问及内阁首辅韦相的意思,韦相声音哽咽,“臣等悉听陛下吩咐。” 阿念此时才确定,他没听错谢太后所言,谢太后是真的支持立皇长子为储君。 不知为何,阿念此刻心里却没有半分安然,相反,他反是感受到一股浓重的危机。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仿佛就是身体本能反应一般。 如阿念这般抬头看向里间的不在少数,他们都是中阶官员,便是望向里间,其实,国之大事与他们也关系不大,他们影响不了些许微毫。 但,此时此刻,人人皆知,大位已定。 接着,皇帝陛下口述三道旨意,由内阁拟诏,第一道诏书,便是立皇长子为储君。第二道诏书,皇长子大婚亲政之前,由谢太后与内阁共理国事。第三道诏书,是给太子赐婚靖南公之女柳氏为正妻。 皇帝陛下这三道诏书,皆是落在诸人心间,亦可看出这位年轻帝王早对身后事有深思熟虑之考量。皇长子年不过十二,年纪尚小,亲政勉强。皇长子这个年纪,朝中必然要有辅政大臣,陛下将国事托于内阁,内里皇家也要有个主持事务之人,此人,非谢太后莫属。如此,内外平衡,待得三四年,皇长子长大,立可娶妻亲政。这段时间不长,只要皇长子用心学习,不论是外臣干政抑或内宫擅权,三四年的时间都够他们揽权专权,何况,皇帝陛下还给皇长子定下一门绝好的亲事。 靖南公柳扶风,这位兵部尚书,当朝权贵,柳扶风本就出身公府,却不是靖南公,而是平国公府。靖南公此爵,完全是由柳扶风自己战功所得,这位东穆当朝公认的军神,曾大败靖江逆王,收复江南半璧,由此得赐公爵。给新君找这样的一把神兵做太国丈,可见皇帝陛下安排之缜密。 便是阿念,对于皇帝陛下这份安排也是佩服的紧,哪怕换一个人,也就是如此了。 安排好身后事,皇帝陛下的身体迅速枯竭,撑着第二天举行完立储大典,第三天就不行了。便是夏青城亦无能为力,阿念回家已是新君灵前登基之后的事了。 阿念憔悴的很,唇上的小胡子浓浓密密的遮住上唇,下巴一圈胡渣,眼中带着血丝,神色中带着难掩的感伤。何子衿与他一道长大,第一次在阿念脸上看到这般憔悴。马上安排丫环端水来给阿念洗漱,厨下上了一碗素面,阿念二话没说就吃个精光,吃完后长长叹了口气,抱住子衿姐姐很久没说话。 子衿姐姐回抱着他的肩,一下一下的抚在阿念脊背上,阿念良久方道,“怪叫人伤感的。”特别的伤心没有,但,心中总是有着挥之不去的伤感。 何子衿柔声道,“人生百年,终有一去,就是咱们以后,也有这一日的。活着时尽心活了,也就没白活。” 阿念嘟弄,“咱俩得活到白发苍苍,儿孙成群时,才能闭眼。” 何子衿一笑,“好。” 阿念同子衿姐姐诉说了一番心中伤感,吃过素汤面,就准备泡个澡,这些天在宫里,不要说泡澡,休息都是寻个空隙方能眯上一眯的。 阿念洗澡时险些睡着,待洗好出来,立刻就上*床睡了。何子衿身为诰命,也要进宫哭灵,阿晔与重阳,每天送夫妻二人进宫,傍晚再接回来。 余幸杜氏虽不需进宫哭灵,家里阿冽、俊哥儿、兴哥儿都要去的。何况,家里也有一摊子事要打理,别个不说,国丧期间,一应人等都要着素衣,鲜亮颜色悉数都要收起来。再者,家下人也要管好,这个时候,万不能出什么差子。 整整一个多月的国丧,何子衿都累的瘦了一圈,阿念更不必说,既伤感同母弟弟的过逝,他们这些大臣们事情也多,故而,阿念更为消瘦。何子衿都悄悄请了窦太医给阿念诊一诊,开了几剂滋补汤药给阿念补身子。是的,自从窦大夫回了帝都,也就恢复了窦太医的身份,不过,依旧是在朝云师傅府里当差。 待得国丧结束,已是初夏时节。 朝廷的秩序一直非常有条不紊,阿念也顺利的从皇子师升格为帝王师。 阿念一向本分,他与先帝的情分主要是因俩人性子都偏于温和,并不肖似生母,故而,对同母兄弟有一份惦念。但,也就这一份惦念了。先帝离逝,阿念虽伤感,倒也不至于伤心。阿念的性子,向来是以自家为第一要任的,至于手里的差使,身上的官位,他做官时皆尽心尽力,清廉自持,算是好官。但,阿念从不会将官位置于家庭之上,可以说,阿念是个很顾家的人。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