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结束之后,盛君殊仍坐在半昏暗的会议室内。手机贴在另一边耳廓:“太太怎么了?” 会议室桌椅、吊顶是一片冷色调的青黑,落地百叶窗透过的一道一道的纤细光栅,轻盈地落在男人的背上,宛如一株光做的植物。 张森抻着脖子听。 “太太洗澡,忽然从浴室里跑出来,又喊又叫的,一直在发抖。哦呦,不知道怎么搞到,我把家里所有大灯都打开了……” “让太太接电话。” “等一下,她在好像正在讲电话。” “妈妈。”另一道略微沙哑的纤细女声,恰好从左耳相思豆那里传出来。 盛君殊:“……” 不得已,捎带着听了衡南打电话。 “南南,都给你讲了,短信没看到的吗?明天没有时间。你回来家里,也没有人在家。”那边的女人满不情愿,“你弟弟六年级家长会,小升初,关键时期晓得伐。” 衡南侧躺着蜷缩在床上,黑发铺散成扇形,水滴顺着发梢汩汩流下,将白色床单洇湿了一片:“妈妈,我想要我的户口本。” “户口本那么重要的东西,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上面,你爸爸你弟弟不是都在上面,你拿着干什么,丢了怎么办。” “妈妈,我要结婚了。” 对方愣了半天,吸了一口冷气:“结什么婚?和谁啊?” 盛君殊轻按住碎得七零八落的相思豆,侧眼看向张森。 ——不是让你去联系了吗? “实在太忙、忙了,昨天又是新品发布会,又、又是……” 盛君殊沉着脸,指尖在密密麻麻的待办事项里一拎,把藏匿于其中的“衡南”一项提到了置顶位置。 张森比了个“ok”的手势:“懂,懂了……” “孩子爸爸,你过来听听啊,我们南南要结婚啊。” 随即话筒中嘈杂一片,仿佛是拒绝躲避了几次,电话没递出去,背景音里传来厌恶的男声:“你跟她打,我不听。” “喂。”依旧还是女人听电话,“南南,怎么突然闹着要结婚啊,也没听你阿姨说——” 她蓦然想到,照顾衡南的阿姨已经离职近一年了,衡南的生活费也断了一年了。 这一年,衡南没打过一次电话,连她这个人,都几乎快被遗忘了。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过来的,现在什么情况,女人的语气有点发虚,“那个,你……是不是怀孕啦?怀孕晓得伐?有没有男人碰你……” “对。” 张森:“……” 盛君殊:“……” 张森抓起公文包“蹭”地站起来:“老板,你你放心,我这、这就去找小二姐的妈。” 盛君殊按了按左耳,再也听不到了——相思豆彻底碎了。 咯吱咯吱的,指甲无意识抓挠话筒,衡南的腔儿很飘渺:“妈妈,我要户口本。” 对面沉默了好长时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是问:“对方多大年龄?是什么人啊——哎你等等……有人敲门。” 电话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挂断了。 郁百合敲门进来,衡南仍然捏着电话蜷缩着,阖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这出浴美人,皮肤在自然光下白得恍如透明,睫毛在眼底扫出一层浅淡的阴影。 见床单都湿了,郁百合关切地说,“太太,太太,把湿衣裳和床单换掉吧,这么睡要着凉的。” 她发现了,衡南只是迟钝,并不是完全听不进去。果然,停了一会儿,女孩睁开眼睛,慢吞吞坐起来,一对赤足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几不可闻道:“麻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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