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跨越外厅,是内室,左边是床,右边是他收来的一堆杂物,补好的碎陶罐,修好的瘸板凳,连坏掉的捕兽夹他都捡回来了。 盛君殊捏着捕兽夹,对着光看了看,匪夷所思,开始怀疑他后世的节俭并不是情势所迫,是他骨子里就爱捡垃圾…… 白色账幔紧紧绑在床柱上,利落得几乎光秃,盛君殊脊背挺直地坐在他的木板床上,看着四面空墙,恍若隔世。 这房子和他后世的北欧风别墅比起来,可差远了。 甚至比起衡南爱住的外面的酒店房间,也差远了。 一面铜镜颤抖着,倒映出他的眉眼,剑眉,薄薄的双眼皮,黑瞳,白净的脸,分分明明绝不含糊的长相,眼睛眨了一下,还有些不很稳重的少年气。 盛君殊放下镜子。脱了鞋躺在他的床上。 床有点硬。 天很热,没有空调,窗户都不敢开,惯堂风没有,盛君殊翻了个身,顺手从枕下摸出一把扇子扇风,扇子正面写了“勤勉”,背面写了“刻苦”,他看了半天,啪嗒一声把扇子扔下。 罕见的,心浮气躁。 盛君殊闭目养神,思来想去,把这归结为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年少时候,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就是爱学习和练刀……当然,他现在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但至少,家里有个衡南,还可以…… 想到衡南,他彻底睡不着了。 盛君殊默然换件衣服,穿上鞋,索性出门找师妹去。 衡南的房间离他不远,每次上学都要路过的,从窗口可以探进去,里面的布置和他的房间差不多清苦,但是温馨一些,起码靠窗的桌上拿白瓷瓶插了朵桔梗。 盛君殊看见那朵花,随即看到瓷瓶旁边的半把扁齿梳子,几只小小的闪着光的发钗,心里好像马上就被填满了。 他神情才舒缓一些,又立刻绷紧。 屋子里传来女子隐约的啜泣声。 似乎有两个人在说话,但听不真切,盛君殊本想敲门进去,但男女有别,闯女生的房间,毕竟不好;那哭声时断时续,盛君殊在门口转了一圈,“啪”地在窗上贴了一张符,以符为眼,视线拐了几道弯,进了室内。 也许是因为窗边的树更繁茂,衡南的房间很暗,暗里又飘着幽幽的香,床帐半卷,细细的竹席应该是冰凉的,随意地铺着一两件柔软的贴身衣服,盛君殊扫了两眼,没敢多看,绕过床往厨房去了。 衡南的房间里有个小厨房,可以生火,做些简单的饭菜。厨房外接着小院。 此时此刻,师妹果然站在厨房里,厨房不点灯,很暗,小院里的斑驳的光却从敞开的门里透进来,晃动的,应是芭蕉的影子在摇。 衡南半倚在灶台边的巨大黑罐子上,火炉上一口大锅正在沸腾,旁边的桌案上摆了一排瓷碗,不知道作何用途。 她的外衣已经换下来,也许因为在房间,她只穿了件清凉的抹胸小衣,紫色绉纱衬得皮肤莹润,锁骨下有一颗小痣若隐若现。 木簪拔掉,头发已经散下来落在肩膀,盛君殊总觉得,她此时的眼神和在外面的谨小慎微完全不同,慵懒讥诮的,又带着股引人注目的艳。 盛君殊反倒放下心来。 还是这副模样他更为熟悉。 衡南从罐子上起身,从锅里捞一勺汤汁,在白雾中倒进碗里,打开小罐撒糖,尝一口,微微皱眉,轻描淡写地转过身:“这次绿豆熟过了,你喝吧。” 盛君殊这才注意到她对面还有个人,缩得几乎嵌在墙上,几乎和黑暗的厨房融为一体,还在摇着头发抖,原来哭声是她发出的:“师姐,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一句话中断了数次,一面哭,一面轻声打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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