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兮照旧应是,再无过多话语。跟这种油盐不进的人打交道,仿佛怎样都激不起她的怒气,反倒把自己憋了满心的火,博尔济吉特氏丢下茶盅,冷冷看她一眼,“听说昨天六爷安排了御药房的人为你防治天花?” “回娘娘,王爷心性善良,对奴才多有宽待,确是如此。”郁兮这次应答得有些没底气,如果皇贵妃又要像上次那样来者不善,说不准她真要扯嗓子向殿外的五公主求助了,这样的问法细节上跟真实发生的场景有些出入,准确来说是恭亲王亲手给她抓的药。 当然她也不会傻到去纠正皇贵妃的说法。这位额娘在恭亲王身上得不到亲情的关照,她从恭亲王那里受到的优待,对皇贵妃来说可能是个巨大的刺激。 “怎么不接种?接种才是根治天花的法子。六爷没这样跟你说?” 郁兮错愕,也许是她听错了,居然从博尔济吉特氏严厉的质问中听到了几分不情不愿的担忧。“有劳娘娘关怀,”她道:“龙体痊愈之前,奴才不便出现任何病症。” “谁关怀你了?”皇贵妃冷笑道:“你还真是三刀砍不透的厚脸皮!这是老主子的意思?” 郁兮把脸垂下,咬着嘴唇忍笑,嗯了一声说是。皇贵妃的四支镂金护甲缓慢握在了杯盅上,金属与瓷器之间不厌其烦地摩挲着,郁兮不明白她这般沉默所为何,恍然间听到有一滴雨落入了平静的湖心,拨转起一圈涟漪。 她刚想抬头,被她斥骂道:“趴着!别动!” 饶是如此,匆匆一瞥,她还是看到了她颌尖上汇聚的湿润,浇冷了手中的那盏热茶。 “皇上即位那年,京城里爆发了一场时疫,本宫的大阿哥,”皇贵妃的手放下了下来,捏握的帕子上印着泪渍,“还有金羿亭的二阿哥都是得花才没了的,皇上的病没治了,你能接种就接种吧,将来你要是死在这上头,本宫做梦怕是都要笑醒了!” 郁兮猛的一下想起来就在昨天恭亲王还跟她提过这场时疫,但他只说宫中所受牵连的人数不少,却未曾明说其中包括大阿哥和二阿哥。再一联想在宝殿三道门前五公主对她的忠告,她彻底明白过来,当年那场时疫是造成皇贵妃丧子之痛的元凶。 以郁兮的阅历年纪,她尚且做不到感同身受,但她能体会出博尔济吉特氏的伤心和绝望,皇贵妃的性情大概比她姨母要坚强,面对同样的伤痛,淳懿贵妃熬干了心神,撒手人寰,她到底强忍着折磨,伤怀至今。 “娘娘,”郁兮咽下堵在嗓子里的一口气,“六爷待我如此便是不想让我重蹈覆辙,他对过往也是深感遗憾的。” “是他这样说的?还是你这样想的?”皇贵妃嗤笑,“你倒乖觉,养了一副好牙口专门替他说话!” 郁兮紧握手腕,“奴才知道他是这样想的,娘娘也该从往事的阴影中走出来了,奴才知道您心里是有六爷的,不然怎么要为六爷绣靴呢?” “柳郁兮!”博尔济吉特氏啪地一下把手拍在了桌子上,“你少自以为是的装大头蒜!本宫如何,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 “娘娘息怒。”郁兮蹲下身,“是奴才不懂事没规矩,请娘娘恕罪。” “你!”博尔济吉特氏被她不畏不惧,偏偏又软和顺从的样子噎得柳眉倒竖,窒了下才道:“你滚吧!本宫不想看见你的鬼样子,今后也别费腿上景仁宫见礼了!本宫眼不见心不烦!” “奴才领命。”郁兮行礼告辞道:“娘娘放宽心,您不待见奴才,奴才往后避讳着就是了,千万别因为奴才气到自个。” 说完她还不走,一双桃花眼执着跟她对望,博尔济吉特氏诧异的看着她,怒声道:“杵着做什么!还不快滚?” 这次才真正把人给骂走,门帘升起又落下,皇贵妃掩嘴呜咽了起来,小指上的甲套脱滑砸在了地间,她索性把手指上的束缚都摘下下来抛在地砖上,提帕子擦干了泪,握起杯盅欲要喝茶,嘴唇触碰到杯口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嫌弃的摔上了茶盖。 伺候她的宫女言卉进门,看见散落满地的护甲,忙蹲下身捡取,博尔济吉特氏望着护甲周围被光晕勾勒出的轮廓,叹道:“这套物什就赏你吧。养着一手漂亮指甲给谁瞧呢?等下回去,本宫就把这手累赘给绞了……” 郁兮刚跨出殿,五公主就迎了上来,撇嘴指指喜鹊登梅的门帘背后,“这又发什么邪呢?又是鬼狐狼嚎,又是摔桌子的?” “没有。”郁兮摇了摇头笑,“得了贵妃娘娘恩典,今后不用再上景仁宫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