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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


    罢了,看在他心情好转的份上,就纵容他这一次罢。

    谢宝真坐在对面,手托着下巴看他,水润明亮的眼中映着夏末的阳光,荡开了温柔的笑意。

    从祁王府回英国公府的途中,谢宝真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那晚府中家宴,兄嫂、父母俱在,大概是谢淳风救驾有功升了官的缘故,一家子的心情颇好,连谢乾多喝了半坛子酒,梅夫人也只是一笑而过。

    见到谢宝真进来,梅夫人搁下拆蟹的工具道:“你这孩子去哪儿了?晚膳都开始一刻钟了,快些坐下罢。”

    说罢,往将拆好的蟹黄蟹肉搁在谢宝真的碟子中。

    纱灯明丽,烛火亮堂,谢家上下一派其乐融融。谢宝真没有落座,而是环顾众人一番,手指捏紧了身侧的衣裳,认真道:“阿爹阿娘,兄长嫂嫂,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对你们说……”

    ……

    关北将一切都和盘托出,不出两日,汪简那条线也有了眉目,种种迹象都表明伙同仇剑策划了盂兰盆会刺杀之案的……是宫中最不可能弑君的那个人。

    刑部大殿中,侍郎罗邺躬身将文书证物等递上,请示谢霁道:“殿下,此事事关重大,您看这结果可否要上报?”

    谢霁将罗邺递过来的物件仔细浏览了一番,皱眉思索片刻,方道:“写好折子,一并送上去。”

    “这……”罗邺有些为难,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道,“毕竟是涉及到宫里那位,事关皇家颜面,刑部贸然上奏弹劾,恐怕会陷入两难之地。”

    “谁让你弹劾?”谢霁漠然道,“此事不宜在朝会上提,把证物和结果私下呈给皇上,是罚是赦交予他自己决定。”

    “原来如此。”罗邺长松了一口气,“臣明白了,这就去着手此事。”

    “等等。”谢霁叫住他,“祁王府捕回来的那名刺客,如何了?”

    罗邺道:“按您的吩咐,正关在刑部大牢最底层的重犯牢狱中,加了三道重铁枷锁,命专人看守,出不了意外。”

    阴沉的天,殿外雨声连连,谢霁屈指漫不经心地叩着案几,冷漠的眉眼看不出半点喜怒。许久,他道:“带我去见他。”

    刑部大牢是所有官员的噩梦,不管是高官还是小吏,但凡是进了这儿的人没有几个能全身而退。掌管刑部两年,谢霁挖出了太多的真相和秘密,这些秘密成了他于朝堂立足的根本。

    这是自仇剑被抓捕归案以来,谢霁第一次下狱看他。

    沿着湿冷的石阶步步往下,还未到达最底层,阴暗腐朽的臭味便铺面而来。此时正是夏末阴雨天,地牢中尤为潮湿晦暗,混合着一股阴沉沉的死气,凉入骨髓。

    谢霁皱了皱眉,狱卒立刻双手奉上一块熏香的帕子,讨好道:“殿下,地牢腌臜,您不妨用这个捂住口鼻,会好受些。”

    谢霁没有接那块帕子,冷淡道:“点灯,开门。”

    墙上的油灯很快点燃了,跳跃几点鬼火似的光芒。狱卒抬了椅子过来,谢霁旋身坐下,手搭在椅子包了铁皮的扶手上,看着那扇厚重的铁门一点一点打开。

    门开了,满屋的老鼠和臭虫争相四散逃匿。

    仇剑手脚、脖子都被腕粗的枷锁缚住,铁链的另一端钉入墙中,使得他能活动的范围不超过一丈。此时他正披头散发地坐在发霉的稻草间,仅存的独臂拿了块墙上剥落的石头,在地上极其缓慢艰难地写画着什么。

    门打开的一瞬,光线倾入,仇剑握着石子的手一顿,不适地别过脸闭紧眼睛。过了一会儿适应了光线,他睁开一条缝,看见一身白衣玉冠坐在椅中的谢霁,恍惚了一瞬方嗤笑道:“是你。怎么,迫不及待来欣赏为师的狼狈?”

    有极其晦涩的光从逼仄的牢窗中投下,刚巧投射在仇剑高大瘦削的身形上。直到这一刻,谢霁才真正地发现仇剑老了,当初那座压在他身上的不可逾越的大山,终究被他踏平于脚下。

    “关北都和我说了。”大概是被谢宝真安抚过的缘故,谢霁此时的心情还算冷静,低哑道,“在你和我之间,他选择了我。”

    “良禽择木而栖,关北那小子向来不傻。”仇剑摩挲着手中的石块,哼道,“所以,你来向我炫耀?”

    谢霁道:“我只是可怜你。你费尽心思将我打磨成一把利刃,到头来却被这把利刃所刺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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