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无声,吹落枝头新开的梨白,一滴水珠滑过油绿的芭蕉叶脉,滴落阶前。 谢霁抬眼,深深地望着她,一字一句道:“除非,我们不做兄妹。” 谢宝真心中一紧,下意识想的是:九哥是嫌她太黏糊了,要和她一刀两断了吗?就像那年重阳登高,她在食肆中守着一桌冷掉的大蟹和美酒,迟迟等不到九哥赴约?就像翠微园经年紧闭的大门,和大半年形同陌路的疏离? 不做兄妹能做什么呢?离开谢府,回归陌路吗? “我不要!”谢宝真跳下秋千,睁着倔强干净的眸子急促道,“你永远都是我的九哥,我不要和你分开!” 她唤的每一句‘九哥’,谢霁都觉得是对自己一厢情愿的莫大讽刺。 若放在往常,但凡是他想得到的东西,哪怕是不择手段、尸横遍野,也会将其占有于怀。他有满腹心计,只要他想,便能用最卑劣的方法能在谢宝真身上心中烙下独属于他的印记…… 可他不能这样做,他舍不得。 “可我,不想做你九哥了。”谢霁说着,眼中仿佛风云暗涌。 谢宝真绷紧的下巴微颤,胸中一阵有一阵地发闷,几欲无法呼吸。她眼中噙着显而易见的委屈,低声说:“你就这般喜欢她?为了她,连我这个妹妹都不要了?” 伞檐的阴影落在谢霁眼中,是一派深沉的寂寥。 到底是他奢望了,竟觉得谢宝真会回应他的感情。 “宝儿,你五哥成亲的时候,你也是这般焦急么?”未等谢宝真回答,谢霁又轻轻一笑,眸色是一片看不见底的黑,“若现在站于你面前的是平城谢霁,你不会知道我能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但现在,至少在离开谢府之前,我能等。” 他这番话说得没头没尾,谢宝真努力去理解了,可惜当年往事她并不知情,只隐约听懂了‘离开谢府’四个字,不由一惊,问道:“离开?你要去哪儿?” 谢霁却不再回答,只将伞柄递到谢宝真手中。他面上蕴着太多谢宝真看不懂的感情,语气倒是一如既往清冷平静,喑哑道,“撑着伞,当心受凉。” 空阶滴雨,青檐朦胧,谢宝真紧紧握着伞柄,上面还残留着九哥的温度,但伞下已经没有了白衣如画的少年。 谢宝真知道九哥对自己而言很重要,却不知为何而重要。这种感觉就像她身处迷雾之中,看到了光,可怎么也找不到出口,只能于原地打转徘徊。 晚膳两人沉默不语,各怀心事,仿佛又回到了初见时的生分。 这种形同陌路的感觉着实令人焦躁。 思绪零零碎碎拼不齐全,又沉浸在九哥即将婚娶的焦灼当中,谢宝真头一遭失了眠,躺在榻上翻来覆去两个时辰,才望着窗纱上西斜的月影累极而眠。 ……她做了一个梦。 梦中张灯结彩,一派喜庆朦胧的红。他的九哥褪去了平日一贯的素袍,穿上鲜红的婚服,乌发束在白玉冠中,眉目如画,薄唇轻扬,身形矫健却不显得粗犷,是从未见过的俊美之态。 “九哥!”她朝他奔去,却在即将触及到他衣襟的那一刻堪堪停住,梦境变得扭曲起来。 谢霁的怀里搂着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子。他冷冷地看着谢宝真,疏离道:“我已成亲,以后便不与你玩闹了。” 女子娇俏地依偎在谢霁怀中,亦是穿着松花绿对襟大袖的婚袍,凤冠垂珠,面容模糊,唯有翘起的红唇极尽讽刺。 谢宝真心中蓦地刺痛。明知是梦,她依旧痛得无法喘息,喃喃道:“为何不能与我一起?” “为何?”谢霁未答,他怀中的女子倒是笑了声,娇滴滴道,“自然是我喜欢,他也喜欢我,只有互相喜欢的人结为夫妻,才能长相厮守呀!你既是不喜欢阿霁,便没有理由留下他。” 谢宝真瞪大眼:“……喜欢?” “是,我与夫人两情相悦。”梦中的谢霁凉薄一笑,缓缓道,“宝儿,我不需要你了。” ?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