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一晚之后,朝雾回到府上,在自己的房里就没出过门,一直躺在床上不起来。厘夫人以为她身子不好病下了,便就由着她。 院里的其他丫头也不知朝雾怎么了,全只当她病了,比平时更尽心尽力地去伺候她。唯有映柳一个,常常暗下抹泪,时时刻刻注意朝雾的精神状态,生怕她做傻事。 有时只有映柳在屋里的时候,朝雾会用毫无力气的声音嘀嘀咕咕地连声问:“是不是周姐姐害的我?我不相信是周姐姐,所以到底是谁,这样害我?” 映柳不想说,如果不是周暮烟,又有谁能拿到平宁王府藏书楼的钥匙?想想朝雾平日里和周暮烟姐妹情深,她只好把心里的揣测按下了,半句不说。 朝雾和映柳不敢对任何人说这事,也没敢去找周暮烟问清楚。怕的便是一闹开传开,她的名声就彻底完了。 映柳不断在心中暗暗祈祷,希望这件事能就这么悄悄地过去。她家姑娘失贞的事,不能再让其他任何人知道。 名声若是毁了,只怕就活不下去了。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一个半月后,厘夫人瞧着朝雾还是怏怏的,便给她把了把脉。哪知这一次号脉,便号出了她有身孕。 厘夫人当时震怒至极,清了朝雾房里所有人,问她怎么会这样。 朝雾扑在厘夫人脚边说自己被人算计了,哭成了一个泪人。然而厘夫人看她所说实在荒唐,只觉含含糊糊像托词,便认定她是自己不知廉耻,劈头盖脸一通斥。 面对自己父母这样的态度,朝雾当时已经很绝望了,而更绝望的还在后头,厘夫人两日后给她端了一杯毒酒,让她保全厘家的颜面。 厘家几代清白,不能毁在她手里。厘家大姑娘婚前失贞的事,永远不能让别人知道。即便是打了孩子,她也不能再嫁人,那么这事迟早瞒不住,所以她只剩下死这一条路。 *** 朝雾死死抓着面盆架子,眼睫毛上的水珠滴落两颗。即便到如今,她也还是不愿相信当时是周暮烟害了她,一直告诉自己这事应该另有隐情,算计她的应该另有其人。 当然,她也不怀疑已经死去的映柳。她倒是觉得,是自己拖累了映柳,让她卷进这件事里。厘夫人不可能让知情的映柳活着,所以她才会死。 可是,她素来养在深宅内院,与人无冤无仇,到底谁要这么害她呢? 脑子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响,叫嚣着说就是周暮烟,就是周暮烟,可朝雾闭上眼睛摇头,硬告诉自己不是。那个和她从小到大一直要好的周姐姐,不会害她,她没有理由害她。 然而朝雾这样的想法不过又维持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洗漱的时候便听到蝶儿几个在窗下嬉笑着嚼舌,“听说信国公府的琮二爷和平宁二爷的二小姐要成亲了,过两天街上肯定热闹。” “你们还记不记得,那琮二爷原来是定过亲的,定的是厘家大姑娘。只可惜,那大姑娘红颜薄命,早早病死了。” “现在平宁王府实受太后娘娘和王爷的器重,掌管着侍卫营呢。听说这婚事啊,还是周二姑娘让她母亲去太后娘娘那求来的,太后娘娘亲赐的婚。” “我听说是琮二爷一直忘不掉那厘家大姑娘,一直不愿再定亲娶亲。现在这是太后娘娘赐下来的婚姻,他不娶也得娶了。” “听说这周二姑娘不及那厘家大姑娘貌美,不过家世要比那厘家大姑娘好一些,眼下是越发好了。一直听说那厘家大姑娘生得极美,总之我是没见过,不知是不是真像仙女一样。” “她家没人在宫里,没进过宫里去玩,我们自然是见不着的。只可惜已经身归黄土了,再传得多么美,也是见不着的了。” 话说到这里,蝶儿的声音突然压得极地,“你们说……有没有我们夫人生得美?” 之桃往窗里看一眼,声音也极小,“若是比夫人生得还美,那就是仙女中的仙女了。” …… 屋里,春景手里伺候着巾栉子。 朝雾从春景手里接过梳栉顿了很久,那件在心里坚持相信了许久的事情,终于在听了这一番话后,崩塌殆尽了。 手指指腹顶在梳子齿上,扎没了血色。 春景不知道她怎么了,伸手接过她手里的梳子,把她推到镜台前坐下,“夫人,还是我给您梳头吧,今天给您梳一个飞天髻……” 朝雾坐在镜前让春景梳头,动也不动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心里漫起的寒凉与恨意在一点一点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