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心里清楚,当年做下的错事,已成了大川过不去的一道心结。 直至婉清三岁上,有天我去散朝归来,正遇见在宫门外当值的大川,见他满面红光气色颇好,便与他闲谈了几句,问他是遇上了什么好事不成。 大川便刻意将我拉到背人处低语,说不久在宫中行走时,意外、遇到个旧识,恰与当年那件事有关。大川这些年来,始终对那件事耿耿于怀,亦有诸多疑惑。如今遇到个关键人物,自然不会放过,便佯装他乡遇故知地与他套近乎,几次三番之后,那人便对他放松了警惕,终在一次与大川喝醉酒之后,失口透漏了当年事的真相。 对于当年事,大川始终未向我详说,故而他所谓真相我也无从知道,只是大川一扫多年阴霾,且向我说是他错怪了老王爷,可惜老王爷已逝,大川有心将探听到的真相密报给新继位的王爷你,又担心他人微言轻,王爷你不会信他。” 慕云松蹙眉道:“但我并未接到任何密报。” 文先生便叹道:“自然,那是因为,大川与我说罢这些的当晚,便惨遭天鹰盟杀手屠杀!” “怎么会……”慕云松惊骇了片刻,便明白了个中缘由:岳大川的那位宫中“旧识”,本就与天鹰盟有关联,发觉自己酒后失言说了不该说的话,便立刻通知天鹰盟灭口以绝后患,于是幽冥杀手月璇玑便与众杀手潜入岳府,将他们一家四口悉数屠杀,只侥幸留下一个幼女婉清。 文先生说罢岳家的祸事,便忍不住感慨:“朝堂上的人,总恭维大燕盛世,堪比秦汉,然天子脚下,正直良善之士亦惨遭屠戮,却无人能还他个公道!这算什么太平盛世,什么朗朗乾坤!” 慕云松听出文先生言语中,亦透露出对朝堂的不满,忍不住问道:“听闻先生年少时,是今上的伴读?” 文先生叹道:“不错,我七岁上被家父送进宫,陪伴太子读书,直至二十岁任职大理寺,与今上算是自幼的交情。” 忆及当年,文先生神情颇有些落寞:“今上年少之时,也是个坦诚开朗、好学上进之人,且颇有个不服输的性子,事事皆要胜人一筹,故而比其他皇子都出色许多,只是……” 文先生说至此,有些尴尬地望了望身旁的慕云松,“先皇与太后娘娘不知为何,总爱拿他与千里之外的你做比较,听闻你五岁能引弓射箭,便逼他习武;听闻你七岁能将《孙子兵法》倒背如流,便嫌他学识不够广博。久而久之,他便习惯了事事与你比较,想要比你强。你与他虽自幼未曾谋面,却成了他心里的一道阴影,一座无法逾越的山丘。” 文先生说至此,慕云松总算明悟,为何今上对他抱有如此大的戒心与敌意,原来是积怨已久。 他不禁在心底苦笑:想必是他北靖王一脉那莫须有的皇位继承权,让先皇与太后始终耿耿于怀,故而时时提点自己的儿子,莫要让别人将皇位抢了去。 这又是何必…… “久而久之,今上的性情变得越来越孤僻自负,继位之后,处理朝野内外之事更是刚愎自用、独断独行。我因与今上多年的交情,刚开始他还愿意听我几句劝诫,但身边溜须逢迎之人多了,就连我的劝告亦听不进去。 我是个耿直的性子,学不会朝中那些趋炎附势、察言观色的勾当,自觉这乌烟瘴气的朝堂,根本无法施展作为,便心生退意。后来家父年迈病故,我便趁守孝之期,辞去了大理寺的官职,带妻女搬迁至此,只求平淡度日,不想……”文先生苦笑一下,“一年多来,又横生许多枝节,倒要多谢王爷庇护。” 慕云松忙道“先生客气”,看天色不早,文先生要回去安顿妻女,又叮嘱他这两日多加小心,便与文先生辞别。 文先生走后,慕云松一边下山,一边思索岳大川当年之事:岳大川曾任职忠勇卫,参与了屠杀戚家满门的行动,并对此万分悔恨,顺带对下此无情命令的父王慕玉棠心怀不满,心灰意冷之下找关系调回了京城。 后来他在宫中遇到一个旧识,解开了他对当年事的疑惑,亦转变了岳大川对父王的态度。这说明,在这个旧识吐露的真相中,父王其实是清白的。 ------------ 第300回?重回慧目斋 联想父王写在戚家案卷上那句无奈的“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慕云松愈发笃定:当年下令屠杀戚家满门的,也许并不是父王,亦或并非出自他本心,实属不得以而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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