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哪一种可能,他都很可能再也见不着韩非,是以他带着几个从人悄然来秦国游历,准备寻个机会找韩非把其他书稿要来,算是留个念想。 张良娓娓将韩国有哪些学者、有哪些著述给扶苏讲了,又提及古往今来韩地出了多少人才,话里话外都带着几分出自韩国世家的傲气。 这种傲气并不是有意针对扶苏,而是从小到大耳濡目染之下,对自己的国家有着由衷的热爱以及骄傲。 虽然韩国如今危若累卵,周遭各国虎视眈眈,百姓也早已被苛捐重税弄得苦不堪言,但韩国先祖本就是先晋士族,后来与赵、魏三家分晋,也自有自己的王学传承,足以和齐鲁之学分庭抗礼。 至于秦人,古来就戍守西北苦寒之地,因为时常抗击草原各部族才拥有了兵强马壮的军队。 论军武之强,秦国确实远胜诸国,可治国平天下,靠的不仅仅是大军! 扶苏认真听着张良陈述先祖历史以及从小到大的见闻,心中颇有触动。 别的东西可以作假,张良这一身气度却做不了假,可见东方诸国在培养后辈上确实有许多值得效仿的长处。 等张良说完了,扶苏才再一次发问:“韩地百姓日子过得如何?” 这下张良沉默下来。 他到底还是十几岁的少年,自小锦衣玉食着长大,也没经历过多少挫折,还做不到把说谎当成稀松平常。 韩地百姓如何? 百姓当然很苦,自从先王去世,新王继位,本就四面受敌的韩国更加岌岌可危。 新王不仅不任用贤能,还热衷于享乐,为了能让自己安逸地享受,他在许多事情上一再妥协,割让土地、加重赋税、增加徭役,百姓的日子越发苦不堪言。 张良抬眸注视扶苏。 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孩。 他太聪明了,能一下子抓住人的弱处。 张良说道:“百姓虽苦,可若成了亡国之奴,他们会更苦。” 一个人若是连庇护着自己的国家都没有了,一辈子都只能为奴为婢,过得比牛马还惨,没有人会把他们当做人来看待。 扶苏安静下来。 张良道:“即便将来秦国真能一统天下也绝不可能长久。真到了那一天,必然会有千千万万人心怀亡国之恨。要是这些手中有刀剑,他们就会抄起刀剑来对抗;要是这些手中只有锄头,他们也会抄起锄头来反抗;即便他们什么都没有,他们还有手有脚,只要心怀故国,赤手空拳他们也能拼命——这样的人是杀不完的。” 扶苏很清楚张良说的是事实。 得天下难,治天下也难。 东方诸国确实有不少能人志士,其中有些在国破家亡之后愿意为秦所用,有些却和张良所说的那样始终心怀故国,恨不能置他父王于死地。 当初他父皇一统天下之后,曾多次遇到刺杀,一度寝食难安。 若非如此,他父皇后来也不会迷信方士,一心追寻不死之药,甚至还因为方士之言隐匿自己的行踪,不让任何人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连他这个儿子也很难见父皇一面。 扶苏心中有些难过,不过他曾游历很多小世界,知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道理。 自周王朝式微,诸侯并起,天下已经乱了太久,将来必将归于一统。 即便不是大秦,也会有其他国家吞并各国! 他们大秦厉兵秣马多年,正巧到了国力大增、兵强马壮的好时候,统一天下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扶苏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张兄在云阳县可有落脚处?若不嫌弃我这儿屋舍简陋,可以在这小住。” 张良摇摇头,婉拒了扶苏的邀请:“我已在县里住下。”他迟疑片刻,还是询问扶苏可曾听过韩非。 扶苏眉头一跳。 韩非的名字他听说过,不过是在读过韩非的著作之后才知晓的,那时候韩非已经不在了。 他听老师淳于越说过,韩非是被毒杀于狱中,不过他的著作倒是很得父皇喜爱,一直都保留着,甚至还有不少内容得以施行。 扶苏老实说道:“听过。” 张良便把自己知道的消息告诉扶苏。 今年年初韩非出使秦国,向嬴政呈上不少文章。 嬴政一开始对韩非礼遇有加,近来却突然命人将韩非下狱,如今韩非被关在云阳大牢这边。 张良不过是过来游历的,在秦国人生地不熟,没办法到狱中探视韩非。 他听人说起学宫的事,也知晓了扶苏的存在,今日一早便过来看看。 没想到一来就碰上了扶苏。 张良道:“秦王既然将他下狱,想来他很难再得到秦廷重用,我来云阳县是想去见他一面。他的文章我很喜欢,只是他随使团出使时带走了不少书稿,我想带一份回去。” 扶苏没想到张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