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高羊走的时候,变卖了陆府大部分的值钱物什,也把家奴们的卖身契全部归还,叫他们另谋出路,就连各类铺盖被褥等物,也全部送给了家奴。 三兄弟仁善好施,家奴们自然也记他们的恩情。到半夜的时候,闻讯赶来的人越来越多,合着冬至的雪,有的抱来被子褥子,有的提来木炭柴火,全都守在两厢房的檐廊下闲谈聊天。 等到子时,有两个在外专替人办红白喜事的家奴竟然还拉来几个和尚道士,只待更声一响,念经的念经,哭丧的哭丧,倒把窝在灵前的陆敏给吓醒来。 出门一看,薄薄一层白雪中满院白衣,都是来替陆轻歌哭灵的。 这些人虽还是奴籍,但自掌买身契,已经不算家奴了。 那办红白喜事的站在檐廊下,高声叫道:“诸位,雪中送炭,难中见真情。主家在此,拜谢诸位的高义,给大家磕头呢!” 于是在两檐廊袖着手直哆嗦的目光中,陆敏跪在廊下,周周正正给大家磕了三个头,以示大难之中不相忘的恩义。 三更半夜的,郑氏的两个婆子烘热了被窝儿,又端来炭盆子,将个陆敏暖暖围在灵前,连手脚都替她裹了个严实,一个给她喂羊肉汤,一个烧纸钱儿。 活的风光,死的悲惨,但丧事又如此温情,陆轻歌的一声,堪称传奇。 忽而,帘外一阵冷风,扑腾一下进来个人,扑在陆敏的脚下,抬头抹了把脸,骂道:“傅图个王八蛋,卑鄙无耻。” 陆敏见是窦师良,连忙让两个婆子扶了起来,问道:“傅图方才把你弄哪去啦?” 窦师良满身泥雪,掰脚褪鞋,一只脚背上肿着鸡蛋大的一块。 “那王八蛋,不由分说将我带到东宫,锁上门,便一直关着我。后来听说有个小丫头也逃了,他去追那小丫头,我才能趁机逃出来。”窦师良摸了把脚上的崴伤,疼的直皱眉:“如今我才知道,东宫竟成了个娼寮,居然还豢养着女子,看我明日不带禁军好好搜检他一回。” 他半夜翻墙,才会跌崴了脚。 陆敏出身武将家庭,又自幼善治跌打损伤,拉过窦师良一只脚,软软两只手抱在怀中轻轻揉捏,笑道:“傅图那家伙,不止卑鄙无耻,还是个呆子,两只眼睛里就只有皇上,您往后见了他,避着些。读书人不与那等夯伙好计较的……” 话未说完,她忽而两手用劲一掰,窦师良疼的两眼反插一声叫,骨头归了原位。 灵前有酒,陆敏又点纸来烧,两只小手儿利利索利,不一会儿便替窦师良消了肿,手在他的脚上轻拍:“虽骨头正回去了,但肌肉的损伤却要缓很久才能好,先生明日起拄个拐上朝吧。” 她还把自己身上披着的,那暖烘烘的被窝儿也裹到了他身上:“既回不了家,就在此歪上片刻,好不好?” 在比自己小十岁的小姑娘面前,窦师良觉得自己委屈的像个孩子。那两枚香瓜耳坠,原本是打算还她的,叫赵穆一打混,她忘了,他也乐得装个糊涂。 * 次日五更,傅图又来了。他还带着身穿白色裘绒衣,脚踏马靴的小塔娜。 小塔娜恰就是昨夜窦师良嘴里那个欲从东宫私逃的小姑娘。她果真有一双如陆敏般的小鹿眼儿,眸子更深更黑,睫毛卷翘,唯独一脸哭丧的表情,叫傅图牵扯着,像个布娃娃一样,我见犹怜。 来路上,陆高峰待她极好,会给她试洗澡水,每天早晨准备新换的衣裳,就连靴子都是由他洗涮。小塔娜不会自己梳头洗脸,这些活儿全是陆高峰在干。 跟着傅图到东宫后,简直像进了匪窝。仆人皆是男丁,塔娜已经三天没梳头洗脸,饭也是饱一顿饿一顿,混身脏兮兮,像个小要饭的一样。 ☆、唁客 她左顾右盼, 唯见一具黑黝黝的棺材,棺材前跪着个比她略大些的大姑娘,身披白麻, 双目灵俏,毕竟血缘在那里, 目光相投的一刻,塔娜暗暗道,大约我娘生的就像她一样美而温柔。 她笑问陆敏:“姐姐,我娘了,我娘她在那儿?” 陆敏指了指棺材道:“塔娜, 她已经死了,如今就躺在棺材里,过来,给她磕个头,告诉她你来了, 好不好?” 塔娜懵了:“我都未见,她怎的就死了呢?” 陆敏不知道该如何言说,默了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