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晓得要如何排谴,只知道白天若累得狠了,夜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梦便少些,于是整日给自己找了事做,劈柴遛马洒扫练字忙个不休。得空又和石头出门蹴鞠,累出一身汗才回来。 白氏见他天天没个歇息的时候,只以为他是以前做惯了闲不下来,不由又是欢喜又是心疼。偶尔见他在教石头写字,还写得像模像样,白氏问了几句,才晓得他自己在商队里学起了识字算账。白氏心中暗喜,把这事掂来倒去地想了一番,过年时去府里看望安平公主,便开玩笑似的提了一句,说是自家幺儿是个有悟性的,三不知的悄悄学识字,比正经上学的石头还强,倒不是那愚笨的孩子。 谁想公主本就有心栽培郑家,听了这话,立刻便问两人在何处上学,得知贺言春并不曾正经上学,石头也不过是去了一家普通书馆里,公主便叹气道:“咱家的孩子,请了多少有名的夫子来教,只是学不进去!这没学可上的孩子,倒悄悄儿学起来了。” 感叹完了,又吩咐旁边人,等过完年就叫郑家两个孩子进家学里来,陪着世子等人一道上学。 白氏喜之不尽,连忙跪下磕头谢恩。一回到家,便把郑孟卿和李氏都叫了来,把公主的话告诉了他们,郑孟卿和李氏亦是欢喜异常,都去府里谢了恩。 原来大夏朝崇文尚武,朝廷为选拔人才,鼓励兴办学校。官办有太学和各地官学;私学有精庐、书馆,教学生辞赋经典、礼御射乐。除此而外,王公贵族多设有家学,请了文师傅启蒙识字,武师傅教习弓马武艺。那家学里的文师傅,虽比不得太学和精庐里的讲经博士,却多半在辞赋、术算、书画、占卜等方面均有造诣。所以贵族之家的子弟,纵然浮浪纨绔,却较常人见识更为广博,与基础教育做得好不无相关。 晚间郑孟卿回到家中,喊了贺言春和石头两人来,把进公主府里上学的事说了,又给他二人讲了些府里的规矩,密密地叮嘱了一通。末了李氏把石头领走,叫人给他们准备上学的东西,郑孟卿又留下贺言春,苦口婆心和兄弟两个说了些贴心话。 郑孟卿道:“春儿,你和石头两个都聪明,只是不合生在我们这等家中,也没个得力的人提携指望。今日阿娘既然给你求了这极好的机会,你可要好好把握住了。公主也说了,当今圣上最重人材,只要有真才实学,哪怕奴仆家子弟,也不怕没出头之日。阿兄没能耐,这辈子在府里做个管车马的小吏,已经心满意足,家里以后要指望你们了。你休嫌识字练武辛苦,在学里若有人瞧不起你,你也要耐些烦,总要自己有所进益,才对得住阿娘操的这份心。以后若有机缘,能搏个一官半职,便连祖宗面上都有光了。” 贺言春本来满心里不想进那劳什子家学,想着过几天去商队,一样学识字,何必进去受那些拘束?然而见阿兄说着说着,两眼里便泪光闪闪的,容不得人不应。偏石头听说不去原来那处上学了,要练弓马武艺,也高兴得不得了,在屋里乱嚷嚷,道:“早就不想听那老夫子读些车轱辘话了!练武好!若是练箭骑马,便吃苦也心甘情愿!” 过了几日,公主府里家学要开课,郑孟卿提前两天便备办了四份敬师礼,领着贺言春和石头儿去给夫子们磕头。那文夫子姓徐,是个三络清髯的白净文士;武夫子姓孔,是条壮硕汉子。因府中主事的提前吩咐过,两位夫子受了礼,都温言鼓励了贺言春和石头几句。 自此后,贺言春和石头每日都去公主府里上学。家学设在府西一处院子里,旁边挨着跑马场。上午下午各两个时辰,由徐夫子和孔教头轮流授课。学里有七八个孩子,小的八、九岁,大的十六七,都是来公主府里附学的各房亲眷子弟,正经世子却没露面,听说是去益春郡看望父侯,还未回京。 这些孩子虽是来附学的,却大多是富家豪门子弟,性子顽劣。头一日见来了两个新人,又是以前府上奴仆家子弟,几个孩子便要立下马威。贺言春和石头进了屋,还未坐稳,其中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便跑过来,指着石头道:“这不是喂马的郑大家小子吗?如今也进学里来了?既来了,就得听爷们的吩咐,去!给爷倒杯茶来!” 石头自小也是娇生惯养,性子暴燥,闻言便要拍桌,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叫爷端茶递水?” 那孩子惊诧道:“噫!反了反了!小妇养的,你敢骂爷!看爷不一顿嘴巴子打下你牙来!” 石头怒冲冲道:“你来打!谁把谁打掉牙还不一定呢。你也照照镜子看你那马脸,叫人隔夜饭都呕得出来!但凡要点脸,便躲房里不出来,免得现丑,还敢在这里装什么大爷!” 石头是街头长大的孩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