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愈发感到紧张,身体极轻微颤抖。 但是她仍按照彩排时分那样,一手拎裙摆,优雅来到台前,微微欠身。旋即走到钢琴边,拉开琴凳,坐下,然后将双手搭在琴键上。 宋初亭轻吐一口气。 随之第一个音符缓缓从指间流淌,琴声温和,优美,熟悉。她身体前倾,慢慢投入,半点不紧张了。 降e大调夜曲op9.no2是肖邦夜曲中最脍炙人口的一曲。也是宋初亭现在最喜欢的一首。 温柔,冲淡,平和,就好像在寂静的夜色下慢慢抚琴,月光温柔,静静地,有一点幽思。 宋初亭无法弹悲伤的曲子,会想到父亲;轻快热闹的曲子无法代入,只有这一首如同温柔的手,慢慢地,抚平了她心上的褶皱,心里宁静。 她弹得很用心,因为喜欢,也格外入情。 舞台下面。 江慎静静听着。他不懂什么音乐,不过这个旋律曾在哪里听过,颇有几分熟悉,只是此刻,三角钢琴琴音纯粹,舞台灯光旖旎变幻,更显得琴声动人,幽澜宁静中一点深思,无比沉醉。 “弹得好好啊。” 身侧的刘文轻声说出他的心里话。 江慎是真的听呆了,倚靠着椅背,稍回神,发现大家脸上也都有沉醉之色。 “怎么会弹得那么好啊,她不是看不见吗?”刘文又叹一句。 一曲终结,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江慎也跟着鼓起掌来。小姑娘从钢琴前起身,再次走到台前鞠躬。 江慎抬眸望去。 舞台白光撒落,少女亭亭玉立。 这好像是第一次,他没再像看个小孩子一样看她。 十七八岁的少女,穿着简单洁净的白色纱裙,斜肩,露出单薄伶仃的肩膀,浓密微卷的长发散在腰间,带有白俄混血气息的小脸上挂着礼貌微笑。 只是在往下走时,因为看不见,而稍稍有些紧张,头不自觉垂下。 不知怎的,江慎看见这一幕,心底颇不是滋味。 ——先别急着下台。 那头,宋初亭刚要下台,突然想起卿梅老师的话,她略有些懵,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声传来,一只细腻的手搀扶住了她。 紧接着,主持人富有感情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宋初亭,再有一个月就十八岁的她,四个月前因一场不幸的车祸,夺走了她的光明。” 宋初亭一怔,不知道还有这个环节。 钢琴声恰到好处响起,不是她演奏的,而是背景音乐,慢慢的,缓缓的,有着若有似无的忧伤。 “从小梦想着成为钢琴家的她,被命运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她哭泣,她悲伤,她挣扎,她无可奈何。”主持人煽情道:“但是坚强的小初亭并没有被命运打倒,她战胜命运,坚持自我,身体的残缺也无法阻止她追梦的脚步——” 听到这里,宋初亭的脸“唰”得热了。 “身体残缺”几个字被当众提及,如同针一般,狠狠刺进她的心。 “现在,让我们欢迎宋初亭的老师——琴市盲校的卿梅老师,为我们讲一讲可怜盲少女,宋初亭的追梦故事。” 宋初亭攥紧裙摆,好像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了,她脸色涨红,想逃下舞台,想离开这里,可是主持人紧紧地挽着她,动弹不得。 身后又有脚步声响起,紧接着,卿梅老师熟悉的声音被麦克风放大—— “宋初亭是我带过的、最让我感动一个孩子,初亭失明后曾一度陷入痛苦,非常煎熬,经常会哭泣;但是对于音乐,她从来没有放弃过,每天都练十多个小时的钢琴…” 卿梅说到这里,语气略带哭腔, “我知道她是在同命运说不,要扼住命运的喉咙…她通过自身的努力,抗争不幸的命运,回报社会,回报大家!” 随之卿梅老师每说一句话,宋初亭的脸色便惨白一分,嘴唇颤抖着。 “初亭,你真的很伟大!”卿梅突然转过身,抱紧了她,好像有几滴温热的泪水顺着她脖颈滚下。 剩下的话,宋初亭有些听不清楚,她全身僵硬,感到羞辱,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不知是愤怒还是悲哀。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说她? 她不就很正常地弹了一首钢琴曲么? 怎么还“命运”“不幸”“回报”? “太感人了。”女主持人声音也哽咽起来,说:“真正的残疾不是身体的残缺,而是心灵的残缺。残缺也可以创造出生命的价值,生命的意义……” “让我们在此为初亭鼓掌!!” 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衰,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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