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指挥使陪皇上去了猎场,晚间打猎更有趣,大抵明早能回。 “您宫里的人不晓事,奴才不敢劳烦太后娘娘,帮您处置了。” 太后用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他,片刻后,语声沙哑地说:“传太医。” 顾鹤从容地退后几步,“太后娘娘累了,回宫歇息吧。” “狗仗人势!” 顾鹤欠一欠身,心说再怎样,也比你这个不干人事儿的毒蝎子强。 锦衣卫把周千珩扔在太后近前,对顾鹤行礼之后,默然离去。 太后命随行的宫人把周千珩抬进慈宁宫。 顾鹤看着脚步匆匆的一行人进了慈宁宫,阴阴地一笑。 他不是有耐心的人,懒得挨个儿讯问,常在太后跟前行走的十来个人,一概杖毙。 没让人收尸。 没错,他就是太傅在宫里的头号心腹。 他今年四十三岁,做乾清宫大总管已有七年——三十多岁就混到他这地步的内侍,少之又少。 要不是孟观潮明里暗里照拂着,他能否入得了先帝的眼,真要两说。 孟观潮看中他的,自然不是他的阴毒,而是他实心实意地喜欢皇帝,尽心竭力地服侍皇帝;其次,是他入宫之后仍然惦记着堂兄弟,为了帮衬那些穷亲戚,自己常穷得跟三孙子似的——太傅有事没事就给他些银钱,是为这缘故。 太傅曾笑说,对孩子、穷亲戚好的人,终归坏不到哪儿去。 当时,生生把他的眼泪说出来了。 断了子孙根的人,鲜少被人当做人。可太傅不一样。 于是他说,只要你看得起用得着我,这一辈子,是生是死,我跟着你走。 太傅笑说,只要你日后别忘乎所以、干涉朝政,前路,一起走。 一起走。让他到这会儿想起来,心里都是暖烘烘的。只有从不被尊重的人,在得到尊重的时候,才知道那是什么感受。 足够记一辈子。也足够,回报一辈子。 宫里所有人都说他命好。的确是。 数年走来,他从不会碰触不该踩的线,每日忙忙叨叨的,不过是照顾好小皇帝,打理好自己的分内事。 太傅对小皇帝,真比亲爹对儿子还周到,只要有机会,就委婉地告知为人之道、用人之道和帝王之道。 那样一个人,打骨子里喜欢孩子。面对着皇帝,脾气自然而然就没了,心肠变得格外柔软,再生气的时候,也舍不得说重话。 看了好几年,他已确定,只要皇帝不抽疯作死,太傅就会帮他扛下一切,让他做最省心也最安稳的帝王。 可到了今时今日,太后做了些什么? 她知不知道,那等于是往太傅心口上捅完刀子还撒了一把盐? 他只听太傅说了个梗概,就气得跳脚了,恨不得把她挫骨扬灰——他又何尝不心疼皇帝,何尝愿意看到皇帝因为生母而被太傅嫌弃? 按理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却怎么就有人让心变得越来越小,又越来越毒? 太傅总是有着到了可怕地步的冷静。今日,不会将慕容氏怎样,要三思而后行。 这是应该的,但是,不妨碍他往死里吓唬太后。 损招儿,他多的是。如今,已到一样样拿出来的时候。 顾鹤望着慈宁宫正殿的屋脊,笑了笑,转身,吩咐道:“唤宗人府的人,跟随太后出宫的那几个,从速拿下。” 此刻,进到慈宁宫的太后,对着仪门内的情形,簌簌发抖: 十来个宫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满身血迹,已然断气。 是生生杖毙而亡。 院落再宽广、宫殿再富丽堂皇,平白多了十具尸体,也便染上了血腥气、杀气。 那么多血……那么多血…… 有限的地界内,说是血流成河也不为过。 怪不得,孟观潮安排金吾卫陪皇帝连夜去了猎场。他在安排下去的同时,就是要顾鹤收拾宫里的人。 而顾鹤,竟把事情做到了这地步…… 尚未完全回神,便有嘈杂的脚步声入耳。她转头看去,是宗人府的人。 那些人似是中了蛊一般,完全忽略掉她,将随她出宫的宫人逐一捆绑起来,带离慈宁宫。 这些人,反了。 她,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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