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铭深深吸了口气,坐正身体,不信任地看著面前的二哥,一字一顿:quot;大哥已经死了,对不对?quot; 那个瞬间,江立清晰地看见,巨大的冰山碎体顺著冰河远去。他并不知道江铭在睡梦里被吵醒,听见了江大元帅整夜的叹息和江夫人强压抑下的抽泣,他只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像江扬那样,用自己的教训来引导小妹妹免受伤害。 失去了江扬,他觉得自己什麽都做不到。 爱未眠(2) 十二月来临,万事进入收尾阶段,江大元帅忽然清闲下来。仿佛一根撑了太久的橡皮筋,猛然一松手,居然软软地懈下来,他被流感击中,发起高烧。对於一个一生戎马的前海军陆战队quot;金鸥quot;徽章获得者来说,感冒就像吃饭时候筷子打滑、没有夹起鱼丸一样正常。江大元帅借此休了个长达十五天的寒假,整天闲在家里。 刚刚不用挂吊瓶,他便坐到电脑前,浏览一年中没有看过的一些东西,比如江铭的文章、江立的背包旅行游记,比如同年军校同学的聚会照片等等。五十岁的江元帅沈浸在回忆里,望著昔日健硕的哥们儿都已经花白的头发,感慨万千。聚会照片并没有完全在硬盘里,程亦涵的父亲把一部分个人照片放在江元帅的私人邮箱里──这个邮箱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此时的江元帅兴致勃勃,竟然顺利记起了密码。 打开的瞬间,他就几乎碰翻了咖啡杯。 里面有一封江扬寄来的邮件,主题是简单的quot;我的近照quot;四个字,打开来,里面有五张数码照片,时间都是今年4月。阳光明媚的基地里,江扬穿著笔挺的军服站在花坛前,微微勾起的嘴角上洋溢著年轻人最幸福的微笑,一尘不染的军靴和耀眼的军衔发出可爱的光芒。剩下几张是合影,程亦涵、苏朝宇分别出现在照片中,每幅图片下面都有简单的说明文字,千篇一律是quot;我和XX於X年X月X日在X处quot;。邮件内容更是简单到刻板:quot;附件里是您要求寄送的若干照片,请您过目查收,江扬。quot;江大元帅有点生气。 quot;要求寄送quot;?这是什麽词汇?他明明记得那是一个雨天周末,江扬离开家的时候,他跟儿子说,quot;寄几张你的照片给我吧quot;,江扬站在门口朗声说quot;是quot;,之後转身撑伞钻进车里。 他沈沈叹了口气,啜了一口咖啡,把身体重重放进椅子里。要怎麽跟这个儿子说呢,他琢磨著琢磨著,忽然觉得眼眶一胀: 真的,要怎麽说呢,我的大儿子,已经不在了。 结果,这一场感冒居然拖拖拉拉了整十天才有好转的迹象。江元帅每天依旧早起锻炼身体,依旧不吃勤务兵的做的早饭,而是自己剖个橙子,面包加培根片,就著热奶茶便算吃饱了。但是,几乎把公务转手给自己提携的副手以後,江元帅把更多的时间花费在江扬的房间里。 房间很大,一张两米五长、两米宽的大床便占据了大部分空间。江扬喜欢又大又宽的荞麦枕头,但是自从进入海军陆战队以後,便更习惯长年不用枕头──经常算帐算到头晕的江立便大大方方地把哥哥的枕头抢走,在里面加了白菊,倒也睡得舒畅。寝具是一色的暮蓝,沈静清爽,整洁馨香;床头的小阁子里码著一排或多或少都跟军务有关的书籍,一摞MEMO几根笔,一只嗓门特别大的闹锺,仅此而已。 江元帅注视著这间自打江扬出生起就分配给他的房间,忽然不知道该在哪里落脚,於是推开套间门,进到书房里去。勤务兵每天都给帝国少将的屋子里开加湿器,只因为房间里有个顶天立地的全木大书橱,上面架了移动折叠的木梯子,江扬经常穿著舒适的家居服和纯棉袜子,在阳光下端著咖啡坐在梯子上看书。有时候,江元帅会来书房跟他谈话,好几次江扬甚至都惊得把咖啡泼洒,慌张站起来,立刻又恢复了军人的笔挺,只是脸上的沮丧,是无论如何也遮不住的。 江元帅打开梯子,也坐上去,信手拿来一本《绘画鉴赏》翻开。晨光淡淡,昨夜飘雪,因此光线里有细小的微粒,更给人朦胧的幻觉。江元帅忽然明白了儿子脸上的沮丧:穷人挤牙膏的休假日子里,又适逢没有外交筵席,没有大家族聚会,能有片刻读读闲书,实在是幸事──这麽说,我来跟他谈话,真的打搅了他的欢愉时光麽? quot;当然没有,您请坐。quot;江扬赶紧把两脚塞进扔在一边的拖鞋里,娴熟地斟茶递过去,quot;本想明天向您汇报基地的状况,不妨现在就说吧。quot;江扬站在书桌前面,用一个属下最标准的姿势,讲那些听来繁冗、官腔的事情,但条理清晰,事无巨细,往往累了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是用餐时间。 这种习惯从他十六岁进入海军陆战队开始,延续了整整八年。江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