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回到多年前的那片深秋树林,廉之就坐在秋叶堆积的石桌旁,一杯清绿的茶水泛出氤氲的热气,我踩着脚下的枝叶吱嘎作响朝他跑去,他起身却见牵着一个半大的孩子,然后不知在我耳边呢喃了什么,模模糊糊的笑容里他松开了柔软的手,和那个孩子一块儿离我而去了。 “别走!”我睁眼醒来,伸出的手欲要在漆黑里抓住什么,然而一片空荡荡。 “做噩梦了?”陆炳安抚的轻拍我的背,外面的打更声遥遥传来,夜色依然浓重。 我转过身抱住了他,将头枕在他的肩上,棉质的中衣蹭干眼角的泪痕,“方才我梦见廉之了。” 陆炳轻轻拍打着背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又继续。 “都十四年了,他还是那么年轻英气,可是,我老了。”我叹了口气,“如果我到了那里还能见着他,他怕是不认得我了吧。” 陆炳很轻很缓的拍着我,让我一度错觉那不是一双拿起过刀剑的手,“如果有一天,我也离开了六娘,六娘也会这么记得我吗?” 我愣了愣,没有回答他。 夜色里,他幽幽道:“人世间都有聚散离合,生离死别,我们也是经历过那些生死的人,本该不足以为惧了,可是,只要想到有一天真的离开不会再回来,还是想从自己最在乎的人嘴里知道答案,纵然是下一刻就堕落万劫不复,此生也没有什么遗憾的了。” “好端端的你怎么说这些话了……” 他沉静了一会,抱着我的手更紧了,好像害怕错失什么:“没什么……” 仇鸾自从被陆炳抓获后就在狱里病重了,经儿有时从镇府司回来也会在饭桌上聊些工作的事情。 我道:“他那人一向会装死的很,当年屁股上捅了他一刀子就吵着要去圣上面前告状,活该让他受点罪。” “只怕不是受不受罪的事情,是上头希望怎么处置,爹?”经儿看向吃饭的陆炳。 “仇鸾性子不好,这些年来下到士卒,上到公卿,没少得罪人,如今参他的人不少——” “严府也不护他了吗?” “严府这时为他说话,岂不是与圣上过不去,鞑靼人的事情,他犯的是圣上的忌讳,这里头猫腻多,未见得严家就希望他活着。” 经儿点头:“我知道了,爹放心,近日我就让人把供词写了。” “你明白什么了?”陆炳筷子一放,“我是让你莫要犯险!” “爹娘,崔姨娘,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咦,这孩子……”我看着他出门去的身影,一时愣愣的还没转过弯来,“你和他之间到底在说什么呢?” 陆炳敛眉不语,我想到近来朝上有人弹劾锦衣卫势力过大,想着他的日子也不好过,于是有些事情也就不再追问。 崔浣浣还是一如既往,不多事,低垂眉眼一笑,缓解气氛道:“吃饭吧,尝尝今天的鱼。” 严嵩寿辰前两日,陆府里就收到了请帖,我随手往旁边一丢,吩咐老刘准备了几样礼品就要按往年套路走个过场。 这点还是我那会初到明朝官场学会的溜须拍马,从当年给严嵩送的第一个翡翠骏马开始,这些年已经轮番将十二生肖送了个遍。就算后来陆炳回来了也不管这些,还是我在操持,就是不知道严世蕃看不看。 “今年,严府的寿宴,我亲自去。”请帖被他拿在手里翻了一眼。 “今儿下班这么早?” “爹,我也去。”紧跟着,经儿也踏进门内,卸了腰间的配刀。 “这什么情况?往年爷俩没一个操心,今年严家有香饽饽,一个个赶着上?” “你不许去!安心待在北镇抚司,把前些日子的卷宗都理了。” “爹!” “再犟,我就把你从锦衣卫里除名,以后老实待家看书。” 经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我不去,您找谁?一个人单枪匹马?好歹锦衣卫督公的排场还要不要了?” “锦衣卫里又不止你一人,你爹我十几岁就单枪匹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