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掌柜在店里的临时住处。 偏厅门敞着的,颜幼卿径直走进去,拨出烂熟于胸的号码。许久无人接听,才想起这会儿还太早,又是耶诞节假期里,圣西女高教工宿舍一楼有没有人留守都说不定。大半夜的焦灼忽然全变了沮丧,正要挂断,那头忽然传来响动,却是一串洋文。 颜幼卿陡然紧张到极点,本来通电话的次数就少,更别提用洋文通话。胡乱迸出几个词语,自己都不知道说的什么。那边连续问了两遍,大约是问找谁。颜幼卿终于想起了安裕容的西洋名字,大声道:“伊恩,我找伊恩。”那边又说了两句,颜幼卿没太听明白,却抓到了“不在”这个关键词。他下意识觉得安裕容是还没从海上回来,却怎么也不甘心就这样挂断电话,情急之下,改用夏语喊道:“我找安裕容,麻烦你叫个会说夏语的人来!” 那边嘟哝几句,声音消失,电话却没挂断。不过等了一会儿工夫,颜幼卿却觉漫长无比。电话那头终于再次传来声音,谢天谢地,这回是个说夏语的,居然颇耳熟,是留守学校没回老家的黄秘书。 颜幼卿自报家门,尚未继续说话,那边已经道:“原来是幼卿表弟啊,这么早打电话来,是有什么急事么?你峻轩兄请了一个月长假,说是有家事要办,怎么他没告诉你?好在这会儿正在假期里,否则他一个月不来,校董会的公文还不得堆成山?”黄秘书因去外地会友,十分幸运地避过了兵变之祸。回来后倒是听校长冈萨雷斯大大夸奖了安裕容与他的表兄弟一番。他原本就与颜幼卿认识,如今自是更加热情,“有什么事我能帮得上忙,幼卿表弟但说无妨,不要见外……” 颜幼卿万没想到,等来的是这样一个消息,霎时间沮丧之情累积到极点,也没听清对方后边说了什么,低声道句多谢,挂断电话。又呆站半晌,转身准备出去,这才发现王贵和端着茶盅杵在门口。 “怎么打个电话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叫你也听不见。我这还没换衣裳,就等你出来呐。” 颜幼卿赶忙道歉,正要回后院自己屋子,听见王贵和又道:“昨夜里东家嘱咐,这几日叫你先不要出门,他不定什么时候有事差遣你去办。” 颜幼卿心不在焉地应了,走出几步,心中忽地一凛。王掌柜转达东家吩咐,显然意有所指。适才自己打电话时心神不定,也不知他在门口站了多久,听去了多少。这般行迹,明显是怕自己有什么出格言行,坏了东家生意……本打算白日再去圣西女高或徐文约处悄悄打探一番,如此一来,店内必有人留意自己出进,倒是不好动作了。 又想给徐文约打个电话问问,然而当初为稳妥起见,并未告知东家与掌柜嫂嫂侄儿已来海津安置,徐兄接到电话,必然会提起此事,王掌柜正盯着自己,若是说话间叫他起疑,反而难办。再一想,徐兄为人表面圆熟,内里却是端方君子,峻轩兄这般胡来,定然瞒他瞒得紧,只怕问了也无用,平白地惹人担忧。 左思右想,也没个合适主意。最好的办法,竟是随同王掌柜或大东家派出的其他人,把这笔生意一路跟到底,才好伺机弄明白峻轩兄图谋之事。而眼下的状况,实在晦涩不明,也不知大东家对自己信重到几分,接下来是用还是不用,究竟会如何用法。 他把整件事从头到尾仔仔细细梳理一番,恍然明白,大东家与王掌柜对自己,分明就是在试探。行事做派虽有异,内里却与当初傅中宵曹永茂要用自己又有所忌惮时并无不同。想通此点,也就明白了应当如何应对。 只是心里明白归明白,却按捺不住无名的忧心焦虑。好容易捱到傍晚,在屋里闷了一整天的颜幼卿找到王贵和,问:“说东家会有事差遣我去办,掌柜的知不知道是什么事?” 王贵和慢条斯理回答:“这个东家倒还没说。” 颜幼卿做出十分犹豫模样,磨蹭着不走。 伙计给掌柜送饭菜进来,王贵和笑了:“你这是等着蹭我的晚饭?来,坐下,一起吃罢。” 颜幼卿满面羞窘,连忙推辞,道:“我等掌柜的用了饭再来。”闪身回了后院。 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