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 颜幼卿靠近些。手里被塞进一个小包,继而闻到一股浓郁的甜香。 “饿不饿?专门给你留的。” 闻到香味时,颜幼卿的口水便已泛滥,腹中亦是一阵空鸣。昨日傍晚给伤者、学生等分发完食物后,他也分到了一碗汤、两片面包。这点分量自是远远不够,但他过去也曾饥饱无常,并不放在心上。只是这一年多生活安定,变得远没有从前能忍饥挨饿。此刻被饼干香味一勾,嗓子眼里简直要长出手来。 他转念一想,便明白这饼干来自何处,感动之余又有几分哭笑不得。正要说话,却被安裕容一手捂住了脸,随即那香甜滋味便到了嘴边。不由自主张嘴接住,饥饿之下只觉可口至极,本能地合上齿关,差点把捏住饼干的手指咬下一截。 安裕容轻笑一声:“这是蚊子见血饿虎逢羊啊……跟我假客气什么。” 颜幼卿脸上火烧火燎,几乎无地自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般失了分寸。 安裕容仿佛看得见一般,手指揩去他嘴角碎屑:“自己吃罢,省得叫我喂到鼻孔里。”感觉他一时没动作,伸手摸摸脑袋,“跟我不用不好意思,就是特地留给你的,旁的人峻轩兄谁也不给。再说大伙儿都指望你保护呢颜少侠,饿趴下了可不行。” 听见对方极小声地“嗯”了一下,安裕容咧嘴笑笑,蹑手蹑脚摸到桌前,端来一杯水。毕竟是自己住处,闭着眼睛也知道东西位于何处。向颜幼卿悄声道:“喝点水,别噎着。” 颜幼卿接过去,急于掩饰般仰脖一口灌下,临到见底猛然止住,把剩了一口的杯子塞回来:“你,你也喝。” 想叫对方也一起吃饼干,奈何都是碎块,黑灯瞎火中实在不便分食。犹豫片刻,三两口吃了个干净。 安裕容将杯子里剩下的水喝掉,润润干渴的咽喉,十分惬意。把颜幼卿揽到身前,也不管他如何别扭,压低嗓门说话:“校长问你愿不愿意来学校做正式校工?如此洋鬼子即便有心追究,亦多半无可奈何。” 颜幼卿被他话中内容吸引,无暇窘迫,仔细思量一番,才道:“恐怕不妥。一则东家那里不好解释,二则学校终归是个人来人往之地,时日长了,不仅是他,也怕有其他知情人认出我,给校长先生惹来麻烦。我还是留在东家处,辞去白日接送小姐的活计,专管夜间看守总店细货库房,或者跑码头等货接货。这般等同隐身,几乎不必露面,想来洋鬼子纵使神通广大,也不至翻遍海津地界寻我一个无关紧要之人——只是得有一段日子,不好与峻轩兄及徐兄见面了。” 安裕容心知他其实是不欲连累自己与徐文约。然而此事说到底,还是自己连累了他。只是虽属一时冲动,却是内心所向往,况且彼此心意相通,共同进退,可算求仁得仁。如今也不必再说什么场面话,设法周旋到底,竭尽全力便是。 琢磨半晌,道:“你这法子也不是不行……”忽地岔开话题,“你先前定了耶诞节次日动身去接家人,眼下局势不稳,可想好怎么办没有?” “原先定的计划,可能要放一放了。不过我想还是要回去看看。这么久没有音讯,也不知嫂嫂他们日子过得如何。” “那便这样,只要车站通车,你便先回去。等探望了家人再回来,届时风头已过,不论藏身库房,还是隐身码头,都要安全得多。” 颜幼卿也觉得如此最为合适。最好叫阿克曼误以为自己已然逃离海津,最终放弃搜寻。 “只是峻轩兄,洋鬼子会不会再找你……” “放心。我会说你是校长雇来的,纯属巧合而已。我清白得很,担心被人抓把柄的是他,不用怕。” 听见“纯属巧合”四字,颜幼卿不由得一笑。忽想幸亏阿克曼那洋鬼子不识夏文,没读过怀谷散人的惊世大作《仙台山历险记》,否则一定明白他早已与山匪之流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了。 耶诞节前一天,兵变顺利镇压。 耶诞节当天,京师杜府的人来到圣西女子高中,接走了在此避祸的外孙小姐黎映秋。同时也带来了乱兵不仅限于海津,且波及京师的消息。《时闻尽览》报社也在这一天恢复开工,徐文约有自己的渠道,很快收到更多关于此次兵变的详情,方知南方特使团被惊扰,祁大统帅决定暂不南下,以稳定北方局势。而此前南方临时执政府大总统亲自北上海津,与祁大统帅谈妥的南北合作方案,亦即西历元旦日前于江宁举行正式大选一事,也就此搁浅。 谁也没料到,毫无征兆的一起兵变,后果如此严重。就目前所及,已经能够看到对未来整个华夏政局的影响。原本认为形势一片大好,对全国统一、民族复兴持积极乐观态度者,忽然发觉事情远没有想象中那般简单易行。 海津市面在逐渐恢复,舆论界却再无一个月前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