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知道,两个老的这几天到处赔罪,周围都不让小孩跟他家外孙玩,他们两个那么大岁数,一家家去拜托人家让那些小孩们跟他外孙作伴。昨天来了我们家,我看了是真的有点不忍心哦……” 她们带着口音,但又字字清晰。 江现一刹僵在原地,没迈出的短短距离,忽然犹如千万里远。 她们之后说起了别的,他没再注意听,只记得自己站了很久,最后也没回去拿练习册,步子滞顿地回了家。 外公外婆依旧没有和他说什么,在拐角听见的那些话,好像只是他的幻觉。他们不露半点情绪,更不曾责怪过他一句。 外公说要给他做花糕,再过几天摘下院子里果子,做成酱,另一些晒成果脯,等过节,在院子里支一张桌子,做满桌好吃的,三个人一起吃。 饭后他回到房间,外公在外忙着做芙蓉清凉花糕,他关着灯,在黑漆漆的屋子里,把薄被拉到头顶。 月光从窗户照进来,院子里外公外婆说话的声音轻轻。 他用手臂挡着眼睛,温热的液体源源不断沿着眼角淌下。 妈妈离开以后,他第一次,痛快地哭出来。 第二天一切如常。 外公的花糕做完,晾在盒子里。 邻里之间都在互送食物,唯独他们家门前静悄悄。 傍晚时分,太阳下山以后,沉默了一天的江现拎着食盒出了门。 青石板长街,一家一户,他一间间去敲门,送出分装好的花糕,一遍遍地说:“前几天打架是我不懂事,以后不会了,我外公种的树结了果子,有空来我们家摘。” 到小郑家,小郑妈妈拿着他递过去的一盒糕点,怒气冲冲叉着腰叱骂。 她说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说,江现安静地听着,没有一句反驳,没有半点怨言,平静地道完歉又道歉。 大概就是从这天开始,他又变回了所有人口中,样样出色的优等生。考试永远第一,比赛奖项拿到手软,对老师长辈温和礼貌,安静又沉稳。 镇上的所有人都不再记得水池边的那一刻,很久后小郑跟他道了歉,连小郑妈妈看到他也说不出不好的话,每个人提到他,无一不是称赞。 而他只记得,挨家挨户送完花糕,拎着空食盒走回家的那瞬间。 天已经很黑。 外公外婆站在门口,壁上的灯光线幽微,他们就在灯下等着他。 他是从那个时候才,重新地回到了人间。 重新地作为一个,必须要活下去的人,好好地活着。 …… 只有芙蓉花馅没有清凉味的花糕,吃了一口又一口,在多年后的现在,江现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忽然觉得,好像就是这个味道。 是唐沅为了他,特意去陌生人家要来的点心。 是好多年前,他没有吃到的那一份。 就该是这样。 说笑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唐沅拿着小盆子跑出来,到另一边的树下摘花。 她一边摘一边回头冲里面喊:“阿姨,摘多少啊——” 里头忙碌的阿姨说要半盆,应和的声音中气十足。 院子里热闹如许,午后的光洋洋洒洒照在唐沅身上。 她察觉他的视线转过头:“看什么?”又朝他问,“不好吃吗?” 江现坐在这边的树下,缓缓地勾起唇角:“没有,很好吃。” 她皱了皱脸,不再看他。树上吹落的花瓣落了两片在她发间,不远院墙外,炽黄的光晕作衬托,她在风里明净又清澈。 江现看着唐沅,静静地看着她的方向,忽然明白了拎着空食盒走回家的那晚,没能完全想明白的事。 一条路,只有这么长。 就向前走吧—— 去走向,你爱的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