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听得暗自发笑,有什么区别呢,只要沾上了官字,这些无论如何都是避免不了的。 他终于开口:“既如此,就将经营不善、粗制滥造的工场,转给商贾经营。商贾经营工场有功者,给予褒奖;踏实本分且经营困难者,可予津贴和借款。受资商贾,在逢灾之时,也需为国效力。” “凡公侯内外文武四品以上官,不得私自放债从商。如有违逆者,着有司法办。” 一石激起千层浪。官员以为,皇爷只能在文官、武将、宦官女官三方做选择,既然宦官和女官做得不好,那就只能往文官和武将倾斜,没曾想人家宁肯放手到民间,都不愿意让他们多吃一点儿! 何其霸道,何其专横……不满进一步滋长,如巨石下的新绿,拼命顶着钻着,却寻不到发泄的方向。上层官员有的在剧烈反对,有的在努力擦屁股,中下层官员有的在积极寻下家,有的则在活络地准备官商勾结。 摩诃园却是毫无动静。外界的纷纷扰扰,似乎都与李越无关。朱厚照有时星夜去看她,她依然拥着被子睡得正香。没有动静才是最可怕的。他想不出来,她都这样了,凭什么还能这般气定神闲?她究竟还能从何处翻身? 他的心被政务国事塞满,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病重的母亲。他忽视她太久了,久到他以为自己早就将娘这个词从心底剥出来,不会再被她的事牵扯半分。 可月池知道,母子天性,怎么可能割舍。当刘瑾将这个消息费尽周折传到她耳边时,她便当机立断,韬光养晦,不必轻举妄动。她只需要静静等着,等到那致命一击的到来。果然,机会很快就来了。 朱厚照的确做出了机密的部署,没有他的手谕,她插翅也难飞出摩诃园的大门。可他没有想到,他昏厥之后,又该怎么办呢? 东厂的番役拥着刘瑾强行闯了进来。皇权的爪牙自相残杀。终于,还是老刘凭借自己的资历和地位,拿着鸡毛做成了令箭。 月池又一次坐在宫中。她有意让朱厚照迁居摩诃园的举动,终于收获了成效。摩诃园防卫严密,禁中长久遭冷落自然空虚。她端详着朱厚照的睡颜,细心替他擦着汗。谁见了她的这副姿态,不感慨一句情深似海。 刘瑾看得牙酸,他是越老越刻薄:“至于吗?这儿就我们几个,你演了给谁看?” 月池道:“谁说我是演得?” 刘瑾嗤笑一声:“人好好的时候,你横眉竖目,人一倒下来了,你倒深情款款了?” 月池道:“这有什么稀奇的。” 她指着暖阁内新添置的油画:“她不也一样。” 刘瑾眯着眼睛望过去,自从开关之后,紫禁城里的洋玩意儿是越来越多了,这些袒胸露乳的画,也早就不稀奇了。 画中是一片朦胧的山峰,茵茵的绿草上中睡着一个英俊的牧羊人。羊群如云朵一样簇拥在他的身旁。而在他的上方,少女从圆月中探出身来,黯淡的夜雾把少女洁白的皮肤反衬出珍珠般的荧光,她的金发和蓝裙在夜空中格外飘逸。她垂下眼帘,在酣睡的美男子唇边落下深深一吻。 看着明明是一个男欢女爱的爱情故事,可不知为何竟叫人生出奇诡之感。 月池端详着这副油画:“从前,有一个叫恩底弥翁的牧羊人,他在拉特摩斯山上牧羊。当羊儿自由自在吃草时,他就无忧无虑地在草地上沉睡。这时,圆月女神从天空经过,她看到了这位英俊的青年,忍不住从月之光华中探出身子来,拥抱、亲吻他。可女神是神,永生不朽,而恩底弥翁是人,终会老去。这该怎么办呢?女神于是向众神之王恳求,以永远长眠为代价,赐予恩底弥翁长生。” 刘瑾倒吸一口凉气,就见月池以手指,细细描摹朱厚照的五官:“众神之王应允了,从此以后,女神就可以无所顾忌地亲吻她酣睡的情人,再也不用担心他变得面目全非了。” 她含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不同世界的人,想要走到一起,总得有一个人甘心沉入永恒的梦境。” 说着,她又拿出乌羽玉的汁液,一口一口喂他。花汁从他的唇边淌出,沾湿了她的衣裳,她也毫不在意,反而替他一点点擦拭:“他都这样了,我还愿意守着他,谁敢说我们不是倾心相待呢?” 刘瑾讥诮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