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道:“老夫还是那句话,先召回中官。不仅包括各地的守备太监,还包括军队里的内臣监军。” 他这一番话说得正气凛然,谁知杨廷和听罢后,却直摇头:“您适才还言对太子要适当多用策略,怎么又直来直去起来。您这话说过多次,圣上却从未采纳,何况太子。您这般直指要害,他反而不会尽信。” 刘大夏听罢也是一怔,他立即道:“介夫多年侍奉东宫,未知可有锦囊妙计相授?” 杨廷和连连摆手:“您过誉了,不过您既垂询,不谷自然也得想想办法。您得拿出真凭实据来,将各地中官贪腐的证据,摆在殿下的面前,他才会明白,宦官不仅没有起到监督之责,反而成为地方一大毒瘤。彼时,他才会真正动心剜去腐肉。而在剜肉之后,天子如何掌控地方,您也得给出可行的建议。” 刘大夏一时如饮甘醪,当即抚掌道:“介夫识明智审,真教老夫汗颜。” 杨廷和道:“您过誉了,如您不弃,我们再商议敲定细节。” 刘大夏自然是乐意之至,两人颇费神思,四处收集证据。当这样一封诚意满满的奏疏呈到朱厚照面前时,太子却沉默了。刘大夏不似往日言语相逼,反而主动告退,给足了他思索斟酌的时间。月池也因此有机会目睹了这份奏疏的全貌。她连番奔波,在家中养了半个多月才堪堪好转,只是因此又瘦了许多,面色也十分苍白。 朱厚照在暖阁中来回踱步,粉底小朝靴在大理石地面上踏出接连不断的声响。他问月池:“你怎么看?” 月池不答反问:“圣上如何说?” 朱厚照动作一滞:“父皇觉得,应当召回。” 月池道:“而您在犹豫。依臣之见,不要答应的那么容易,亦不要全答应。” 朱厚照看向她:“这怎么说?” 月池道:“我们的目的,是整顿军队,制衡文官。您之所以犹豫,是觉中官的召回,不仅没有实现目的,反而还倒退一箭之地。对吗?可您要想想,留一群蛀虫在地方起不到什么作用,现在召回并不等于以后不能再派。” 朱厚照愕然地看着她,月池道:“拿召回中官换取文官同意武举改革。之后,再先召各省内的中官,这一批人借孝敬圣上,大肆搜刮民财,可抄家以充盈国库。至于对地方的掌控,大可从长计议,大不了再另派镇守太监也就是了。” 镇守中官依职责分为三类,南京守备太监负责护卫留都,九边镇守太监负责监军攘夷,而各省守备太监原本的职责是安民,可在实际中,却成为向中央传递情报的特务机构,以及为宫廷运输地方特产的采办商。月池所提议先召回的就是分散在各省的太监。她之所以只针对第三类,并非是因为南京守备和九边镇守太监并未搜刮民财。 事实上,南京守备钱能是著名的刮地皮,在云南呆了几年,云南每一寸土里的油都被他榨干,闹得边陲是民不聊生。至于九边镇守对军队的压榨,月池亦是早从刘大夏的奏疏中了解。但应天府统辖江南重镇,九边太监又与率军的武官、文官相互牵制,要朱厚照自卸这两条臂膀,除非他吃错了药。月池心知,事缓则圆,倒不如一步步地来。 朱厚照听罢,却在冷笑后寒下脸来:“再另派?孤问你,你见过吃下腹的肉,还能再吐出来的吗。” 月池心思一转,答道:“您让他吃,不吃也吃。您让他吐,不吐也吐。” 朱厚照嗤笑一声,语气意味深长:“可在这一吃一吐之间,又能做下多少手脚,就不是孤能预料的了。” 月池一怔,在她努力成为朱厚照心腹之际,才发现,这位顶头上司,当真是不好伺候。他有帝王的通病——多疑,而且还病得特别严重。可她一个外臣,如何能管得了内官之事。等等,月池忽而福至心灵,外派中官多由司礼监太监出任,而司礼监的头头不就是她的“伯乐”王岳吗?内官职位以钱相买已是众所周知的秘密,朱厚照八成以为她是在帮王岳揽财造势。 月池心头一紧。信任是关系长久维持的前提,特别是上下级之间,如果仍由疑心滋长,天长日久,即便是骨肉至亲亦能反目成仇,更何况她不过是太子身边的伴读而已。月池沉吟片刻,索性直言:“您误会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