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菱菱咬着笔杆久久下不了笔。 “女性论坛”的话题是“情深缱绻”总编要个既俏皮又感人肺腑的插画。要俏皮又能感人肺腑? 菱菱瘫在床上懒懒地想着,总编肯定是疯了,这两个搭不上关系的形容词如何缠结在一起? 尤其,还得在几格小框框里呈现出来! 情深缱绻究竟是何境界? 菱菱想得头皮发麻,美工科科班出身的她,擅长的是用插画骂人,之前跑政论版,算是把才能运用得淋漓尽致,骂人无声,杀人无形的痛快,今年年初却被上头改了编制,派到报社里一本以女性诉求为主的软性杂志部门,除了插画,还得需负责撰文及采编。 上头解释,不是她画得不够好、骂得不精巧,而是目前社会要的是通才人物,如果她能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对她对整个报社都是好事,未来前途可期,再加上 “今年过完生日,你该二十七了吧!”报社负责人——萨可夫先生满脸体恤“女人过了三十即将步人妇女行列,早先适应也不错,我个人是相当欣赏你的,相信以你一向犀利的文笔定能造就出妇女界的另一片天空。” 菱菱没再多说,若依她以往的脾气早就发作了,但自从上过心灵成长课程后,她已经在努力地修正自己的脾气,她维持笑容跟头顶上已然呈现光秃沙漠奇景一片平坦的萨先生点头转身离去。 “撒哈拉”说得一片善意,但那个“即将步人妇女行列”的说法还是让她心上杵了块大石,虽然不开心,她努力维持脸上的笑容,依序跟几个擦身而过的同仁点点头,心底忍耐的声音只能捱到女厕才爆发。 “二十七,二十七岁干你屁事!” 是呀!不干“撒哈拉”的事,活到二十七连“情深缱绻”都不解其意该是周子鑫的错! 她拨了子鑫手机,那个向来斯文的声音亮着急促,后头还衬上救护车依喔依喔的刺耳声。 “菱菱!我现在没空跟你说话,有个女人被街上砸下的招牌划伤眼睛,我得进手术室了!” “什么你是说‘琴深签犬’?还是‘鱼丝肉卷’?”在忙乱嘈杂中,周子鑫努力嘶吼着“菱菱,这儿好吵,我听不清楚,是不是菜名?” “你乖!去按翻译机我我稍后再” 之后是长长的断讯后的死寂,菱菱皱着眉头将手机摔到床上,什么最新机种!重要时机一样全是垃圾!当初买它是为了贪恋金城武的美色,买款偶像代言的品牌有种与对方亲近的感觉。 那这会儿又能怪谁,怪金城武吗? 菱菱翻了辞海。 缱绻:不相离也,见[说文新附]。[诗经][大雅民劳]:“以谨缱绻,”传:“反复也。”有缠绵之意,不愿离散。 四个字连在一起,白话点儿就是爱一个人爱得死去活来,不愿分离,不愿离散,愿与之缠绵,厮守为伴。 其实菱菱心头大约是知道意思的,一味地追问只是为了她似乎从未领略过它的真谛,更不知该如何举例,从何处下笔! 近二十七年的岁月里,她从未体验过和任何人的分离是会要人命的事情,即使是交往了七年的周子鑫! 是哪里出错了吗?菱菱颦起眉头,既然他是她的真命天子,为什么她心头对着他鲜有狂风暴雨?久没见他,她会思念他,但不致疯狂,七年毕竟是很长的时间,他已然在她生命中占据一席之地,但两人之间从未有过疯狂,交往平顺,子鑫脾气好,样样依她,两人一起时连吵架都少有,也许,男女爱恋本该如此恬淡自适,是她想多了。 电影或小说里那套惊心动魄该是用来骗人的神话吧! 七年前她二十岁,听完瞎婆婆的话后,心神不宁总期盼着她的真命天子出现,却在路口被后方疾驶而来的摩托车撞伤脚踝送到医院。 那个一脸无措的骑士正是周子鑫,这事倒不能全怪他,他是为了闪避一台不守规矩逆向行驶的小货车才冲过来的,周子鑫闪过了个卖口香糖的小女孩却没能避开她。 那次的受伤没压断她的腿,却毁了她的梦想,三岁起她开始学舞,一直是才艺班里的顶尖,随着跳舞班老师南征北讨,现代舞、芭蕾舞都成,柜子里全是她跳舞得来的奖杯奖牌,进专校时,她还是保送到舞蹈科的。 却在那次车祸中她的脚筋重挫断裂,医生遗憾着宣布她不能再跳舞,经过康复,她可以同常人般正常走动,但要长时间踮脚尖跳舞的行为是不被允许的,连高跟鞋、长马靴都能免则免。 “早知这样不如让我死了算了!”菱菱苦着脸伤心了几天,却在和医院里几个老病号的孩子们成了朋友后起了转变。 其中一个罹患癌症的男孩,正接受着放射线治疗,头发掉光了却还整日笑意晏晏,看见他让菱菱觉得自己颇没出息,窝囊极了,不过是不能跳舞罢了,她有什么权利哭泣? 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