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和德妃,唇线高翘,蓄满讽刺的挑衅之意。 此言一出,殿上鸦雀无声。 适逢宫人来添茶,借由衣袂遮掩,诸嫔御之间眼风络绎,一桩桩眉眼官司精彩至极。 刻鹄类鹜,释义乃画天鹅不成,仍像鸭子。意指淑妃由庶女记作嫡女,总归来路不正。 云泥殊路,释义乃天上云和地下泥地位悬殊。意指德妃出身寒族,即便攀了高枝,登妃位,也依旧是地下泥。 众目睽睽之下,竟遭位份比自己低的嫔御绵里藏针的一通谑笑,淑妃与德妃神情都很难堪,偏生轻易发作不得,憋闷着郁气,小脸煞白,嗫嚅着嘴唇发不出声,略显狼狈。 啧,打着虚心求教的幌子讲刻薄话,骂人不带脏字,贬损得人简直无招架之力,字字如钉,血肉扎出千疮百孔,不愧为京兆柳氏贵女,完美继承了士族中人一贯的言谈作风。 讲实话,容盈真挺同情她们二人,柳昭仪如此胆大妄为的因素不光有家族为倚,背后的撑腰之人来头更甚,直接导致了这位主儿捏软柿子不按顺序一个个捏,两手一起捏,意在显摆办事能力强。 总而言之,也真应了一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在座的每位嘴皮子功夫都不容小觑,讲起刻薄话来一个赛一个,满目皆是不省油的灯。 正是在她偷偷走神的当口,殿中炸响一道洪亮娇叱,并一记听着便让人脸疼的掌掴声,夹杂着宫人求饶,像滚油炸开了锅,掀起一片鼎沸之音。 喧阗景象入目,容盈蹙了眉,看戏至半途溜号的行为确是不好的习惯,稍漏看一幕,便茫茫然捋不清条理,接不上前因后果。 她定睛去瞧…… 嗯,主角依旧是柳昭仪。 较之前的趾高气昂,现下她本人那一张娇容惨白如纸,紧捂着右掌,面露愠色,依然气势汹汹,狠狠瞪视着跪伏足下的宫人,跟见到宿敌无二致,若眼锋能化作实质,怕是早早送人归了西。 “还愣着做甚,快请太医令来!” 尖利嗓门划进耳膜,别样的刺耳震得人心颤抖,柳昭仪和她的使女扯着喉咙大呼小叫,宫人们霎时忙作一团,有人紧忙拭着案上茶瓯溢出的一圈水渍。 巾帕遇水后,冒出了丝丝热气,显见滚烫的程度,而跪着的宫人泰半是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 “昭仪恕罪,是有东西绊了婢子,婢子才洒了茶,绝非故意……” 宫人泪眼婆娑,顶着肿得老高的脸庞,发疯似叩首,脑门儿磕出淤青,遽然间急促的哀呼打断了话茬,原是柳昭仪的使女气冲冲抬脚踹向宫人,啐了一口唾沫。 “不长眼的贱婢!烫伤我家昭仪,还犟嘴不认推诿责任,难道宫中女官教的规矩都学进你花花肠子里去了?” 挨了一记窝心脚,宫人躺在地上,弓身蜷成虾米,语句泣不成声。 “婢子不敢撒谎。” “还敢顶嘴!” 盛怒中的人焉存理智,盯着宫人涟涟泪水下苍白小脸展露的娇弱之美,柳昭仪拂袖站起,一股嫉恨的怒火直冲胸臆,柔媚脸蛋上笼着可怖的阴沉,眼底侵袭飓风,暴虐之意强势掠境。 敢情含凉殿是狐狸窝,净出勾引人的狐狸精,区区贱婢竟也配生就一张好皮相,难保有朝一日不会生出攀高枝的心思…… 珠履步步迫近,绣满繁复花鸟纹的罗裙摇曳着滑过光洁地面,宫人看着裙袂贴近鼻尖,以为求得一线生机,狂喜地仰起头,黑瞳中映出广袖纤腕。 下一瞬,柳昭仪的嗓音降临耳边,感觉隔着遥遥江海,雾里观花,听得模模糊糊。 等嗅到近在咫尺的茶香,宫人后知后觉怔愕地瞪大眼,无预兆爆发出一阵惨嚎。 “既是无心烫伤本昭仪,那么本昭仪也不是故意把茶汤淋到你的脸上。” 这次,宫人终于听清。 火辣灼痛感爬过每一寸肌肤,逼得眼泪决堤,灵魂深处被惊惧侵蚀,止不住战栗,连喘息都成为一种砭骨之痛,疼到死去活来。 撕心裂肺的哀嚎贯耳,令在场嫔御吓得花容失色,当即有人侧首掩目,皆是家中娇养的女儿,何曾亲历过残忍悚事。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