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椅坐得艰难且痛苦,恨不得丢下这个烂摊子跑回去读书练功。 楚青崖对他使了个眼色,他安静下来,乖乖地问:“楚先生,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楚青崖深吸一口气,站起来振了两下广袖,面向大长公主郑重地道:“殿下——本官姑且称您一声殿下,您是否说完了?还有没有别的惊天秘闻?文武百官这个月可都指望着本官的累累罪行做谈资啊。” 大长公主站在阶上,冷冷地俯视着他,像看着一只即将被踩死的蚂蚁。 他的心脏忽然刺痛了一下,抿了抿唇,扬起一个满不在乎的笑,“本官就当在茶楼里听说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罪名都往本官身上扣,本官是花街柳巷里靠脸吃饭自荐枕席的小倌儿吗?辱没本官也就罢了,竟还诋毁先皇后的清白,编出这么一桩宫闱丑闻来。本官可没您天赋异禀,靠一张脸就能蛊惑人心,喔,本官也生不出孩子来,哄得孩儿他爹自诩真龙天子犯上作乱。” 他面色霍然一厉,断喝道:“你一介南越余孽,假冒皇室,污蔑朝官,囚禁宗亲,妖言惑众,玄英,给我剥去她的朝冠朝服,卸了她的易容!” 前几字入耳,大长公主一惊,疾步走到王总管身后,亦怒喝道:“你疯了?!人证物证俱在,来人,现在就给我把他押去诏狱!” 这两声大喊交错着回荡在广场上空,檐上一群鸽子呼啦啦飞起,掠过湛蓝的天幕。 此刻朝阳已从地平线升起,万道金光从东边洒照而来,披在宏伟壮丽的殿宇上,朱红的城墙迎着光,显出鲜艳明亮的色泽,最右边的门洞内突然奔出一名羽林卫,随之而起的是雄浑的鼓声。 千钧一发之际,这鼓声咚咚隆隆,如同一支雕翎箭直直射往朝堂,所有人的脑子都空白了一瞬。 “这是怎么了?”萧泽紧张地问。 薛阁老最先反应过来,“有人在午门外敲登闻鼓,要告御状。” 说话间那羽林卫已飞奔至玉带桥下,声嘶力竭地高喊:“启禀陛下!有人叩阍,状告堂上一人,要入朝说话!” “是谁?” “诰命夫人江氏带着一顶轿子,里面有个女人,自称是……是安阳大长公主!小的们愚钝无知,分辨不出,请圣上裁夺!” 萧泽瞪大眼睛,身子向前倾去,“果真如此?!” 楚青崖猛地转头,朝向宫门。 还未看见人影,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午门外大叫:“她拿的是假符,我手上才是真的,你们偏不信,那就让陛下定夺,是真是假一试便知!等我夫君被那假货害死了,半夜拿着鞭子来找你们!” 这女声清脆高亢,几欲冲破云霄,纵然隔了两座桥、一扇门,回声还是遥遥地传入耳中。那一刻楚青崖不知是气还是笑,一掌拍在椅背上: “本官还没死呢!” 大臣们全都呆若木鸡。 萧泽一听楚阁老的夫人来了,立刻想起去年她封诰命时能说会道、温柔可亲的模样,急忙道:“快宣江夫人和那个自称是姑母的人进来,朕要好好看看,你们都不许吵架了!” 此话既出,准备抓人的御前侍卫和玄英都偃旗息鼓,楚青崖将玄英召回自己身旁,拍拍他的肩膀,重新坐在椅上,理了理官袍的褶皱。 不一会儿,八名羽林卫就将轿子抬过了桥,沿着御道走来,停在离丹墀两丈远的地方。这轿子比寻常官宦人家用的更宽更长,纹饰低调朴素,两扇轿门后垂着密不透风的黑帘子。侍卫从右边掀了帘,轿中走出一个身穿礼服的年轻女子,待她往前走了几步,行三拜九叩的大礼,小皇帝这才看清轿子里的光景—— 里面竟放着一整张榻,有个女人斜靠在塌上,全身裹着被子,只露出一张憔悴瘦削的脸,眼睛因透进来的光线紧紧眯着。她虽未施脂粉,发髻却梳得一丝不苟,戴着一只硕大的金凤钗。 浓郁的药味顺风飘了过来。 前排几个朝臣本想仔细分辨轿中人的容貌,视线却在那位一品诰命夫人谢恩平身时硬生生转了回去,停在她身上。 命妇朝服讲究庄重典雅,在祭祀和宴会上看到的夫人们大多神态严肃,化着精致的浓妆,戴着繁重的钗环,唯恐失礼了去。而眼前这名女子不过十八九岁,正红的大袖衫穿在身上,就如盛放的桃花一般鲜妍明媚,领口露出半幅青色的鞠衣,既使这亮色不过于轻浮,又衬得脖颈修长。一幅三尺宽的蹙金霞帔从她的双肩垂下,那枚水滴形的帔坠镶着一颗碧绿的猫眼,在缎履上方纹丝不动,与之呼应的是头顶戴的翠松金翟冠,七只金鸟口衔珠串,娴静地停栖在枝头。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