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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胖放下了六叔,六叔软软地躺在了一边。两人就围在六叔身旁,呼喊了起来:“六叔,你醒醒,你醒醒。”

    挂在六叔嘴上的血还在流着,嘴角边冒着微微的气泡。

    天旺说:“六叔还有气,还有救,赶快把六叔送到医院。”说着,他要换了酸胖背。突然,听到六叔说了一声“不!”,那声音,轻得像一片飘来的雪花,像一只蚊子在叫。

    酸胖说:“六叔好像说话了,我们听听六叔在说什么?”两个青年后生就一起伏下了身子,凑到六叔的头前,仔细地听了起来。

    六叔的脸上非常安详,没有一丝一毫的痛苦。其实,当一个人,想好了要怎么去做,并且,按着他的意愿做到了,才会有六叔的这种安祥。六叔早就知道他活不久了,与其白白地死在家里,还不如死在煤窑里,这样,他还可以挣到煤老板的五千元偿命费。有了这五千元,富生的大学也就有了指望。六叔在别人叫他胡六儿的时候,他就是一个很会算计的人,那时候,算计的是如何多占点小便宜。到了别人叫他六叔的时候,他就更加会算计了。这时候,他算计的是怎样以命为睹注,死得更有意义。他的病,说到底还是在煤窑里得的,虽然说他的命贱,但再贱,也是一条命呀。让煤老板赔他五千块钱,也不过分。这样想好了,他就按着他设计好的死法,去死了。他在窑顶上端掏出了一块悬浮的煤,然后站好了位置,用镐头刨了几下,煤块落了下来,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不知道了好。不知道了,就跟人睡着的一样,啥烦恼也没有了,啥苦也不受了。早年,他掏井的时候,要不是支书老奎救了他,他早就没命了,哪能有他的现在。阎王爷当时没收他,是想让他再多受三十年的罪,现在,罪受够了,就得收了,不收也不行。他只好到阎王殿里去报名了。其实,阎王殿跟人间一样,那地域也很辽阔,还下着雪,雪地里,他看到了一个女子正缓缓向他走来,他感觉那女子怎么那样的眼熟,却不知她是谁家的闺女。待那女子来到近处,才看清那女子原来是段凤英。他一下高兴了起来,大叫着段凤英的名字。段凤英却突然说话了,段凤英说:“我不叫段凤英,我是金秀,你是胡六儿么?”他一看,果然是金秀。金秀和段凤英是红沙窝村的两枝花。这两枝花,竟被他占了一枝。他胡六儿算个啥?算个球,能独占一枝花,还有啥说的?没说的,这是前世积的德呀。金秀说:“你忘了?富生的名字还是我给起的,起得好吧?现在富生成了大学生,都是这名字带来的好运。”他说:“好好好,这名字真好。”金秀就哈哈哈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让人看了心慌得不行。这女人,不愧是村中的花,不笑的时候美,笑起来更美。等她笑完了,突然说:“你看清楚,我是你老婆。”他一看,怎么又成了段凤英了?真是日怪。还是段凤英好,段凤英才是他真正的老婆,老婆扯过他的胳膊,背起了他,要把他送到医院里去。他不到医院里去,他的病不用治,瞎花那钱作甚,他就说了一声:“不!”随后,他感觉到一股冷气一下从他的嘴里灌了进来,将他的气堵住了。他却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他必须要告诉段凤英,他得了五千块钱,儿子上大学的费用有了指望。他想说,却说不出来,就拼命地伸出手,叫了一声“五”,气就被堵住了,再也上不来了。

    天旺和酸胖静静地听着,六叔还要说什么,但是,六叔却没有说什么。天旺和酸胖就六叔六叔地叫了起来。

    突然间,六叔的眼里发出了一丝光亮,渐渐地,便伸出一只血淋淋的手,叉开了五根手指,说了一声:“五……”那五根手指,却僵在了空中。还有手指上的血,也僵在了空中。

    天旺哽咽着说:“六叔,你放心,白老板他得给你赔五千块钱。五千块!他一分都少不了的……”

    六叔这才咯噔一口咽了气,可是,那僵着的手,却一直那么伸着。

    天旺的心感到一阵刺痛,大吼了一声:“六叔——”泪水就哗地一下淌了下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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