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了,摇出了一个大姑娘,在通往县城的上学路上,她就坐在自行车的后捎架上,一串串的笑声,如银铃般的响亮。那笑声,渐渐地扩散到了沙滩上,树林中,然后,又化成了梦魇般的窃窃私语:“天旺,我也想好了,万一,他们还是不同意,我就跟你走。为了我们的爱,为了我们的自由,就是刀山火海,我也愿意跟你去闯!”“天旺,我真的……真的想躺在你的怀里,好好地睡一觉,睡他一个世纪。”叶叶,难道你,真的就这么睡着了,不再醒来了么?无尽的思念,化作了泣血般的呐喊:“叶——叶!”他忍不住大叫了一声,空旷的原野里,传来了一声遥远的回音。 他缓缓地站起身,循了那遥远的回音,向很远很远的地方走去,向天际走去。 天上还在下着黄土,天地一片浑浊。 一个声音在黄风漫漫的沙梁梁上响着:“天旺——天旺哎!”那声音,拖着一个长长的尾音,随风凄凉的飘荡着。 沙梁梁上,站着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黄风吹起她的白发,吹起了她的衣角,飘飘袅袅的,就像一只临岩欲飞的鹰。但是,她不是鹰,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一只鹰。这个像只鹰而又不是鹰的人,就是田大脚。从早上到中午,她没见到天旺,就问天盼,天盼也说没有见到。饭熟了,还是不见天旺,她让天盼到他屋里去看,天盼就进去了,进去了,就看到了他哥留下的一封信,给他的爹妈念了——我走了,想到外面去闯闯。你们不要着急,也不要找我,到该回的时候,我自然就回来了。祝你们保重! 天盼念完,杨二宝呆了,田大脚也呆了。过了好半天,田大脚才哭出声来,一边哭,一边说:“这是为啥,这是为啥呀?家里有什么不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我究竟把他怎么得罪了?”杨二宝说:“走了就走了,哭球个啥?那么大的一个人了,又丢不掉!”天盼说:“妈,你别哭了,他是大人了,又不是小孩,走了就走了。”田大脚说:“儿走千里母担忧,他要走,给我们讲清楚也行,多带点钱,我也就放心了,可他,一分钱都没带,就这样走了,我能不扯心?天盼,你赶快吃,吃完了搭班车到城里看看去,说不准能在候车室找到他。”杨二宝嘴上说得恨,心里还是止不住有些发虚,也有些疼痛,就起了身,从柜子里取出了一沓钱,交给天盼说:“光见了人顶什么用?拿着,见了他,交给他。”说完由不得长叹了一声。田大脚却一把鼻子一把泪的抹着,早颠了出去。 此刻,当她看着这黄黄的天,看着这黄黄的大漠戈壁,心里生出了无限的惆怅,身上也没了一点力量,那声音,决然不是数月前骂大街里的腔调,而是那么的软弱,那么的凄怆——“天旺——天旺哎!我的娃,你回来吧!” 那尾音,还没有舒展开来,就被风吞没了。黄黄的落土将她的声音隔离开来,连从大漠的回音也不曾有了。 “天旺哎——天旺——回来吧——回来吧——妈等着你吃饭哩——” 渐渐地,从漫漫的黄雾中走来了一个人,向她走来,向村口走来。她越看越清了,那走来的人,身上背着一个大包,手里拎着一个网兜,一看那矫健的步履,就像是天旺。她一下迎了上去,高兴地连声叫着“天旺!天旺!”然而,等那青年后生走近,她才看清楚,他不是天旺,却是老奎的儿子开顺。她正尴尬地无言以对,开顺却开了口。开顺亲切地说:“婶子你好!这么大的风,你站在这里等谁?”她几乎不敢面对开顺的目光,含糊不清地说:“我等天旺,我还要等,你先走吧。”开顺一看大脚婶有点不对劲,也不好再说什么,就打了一声招呼,向村子走去。 开顺大学毕业了,他完全长成了一个大人。高高的个子,一表人才。他是学中文的,回到市里,就被分到了凉州市市政府办公室去当秘书。报到后,秘书长给他一星期的假,让他来看看他的父母。他也想回趟家,看看父母,看看姐姐。自从那年走后,四年了,他只回过一次家,别的假期他都参加学校组织的公益活动。因为他是中文系的学生会主席,他必须得多付出一些热心,多付出一些劳动。 从遥远的省城,来到这沙窝窝,看着这大漠,这戈壁,觉得太荒凉了,但是,也感到分外的亲切。因为,这毕竟是他生命的摇篮,是他成长的地方。现在,他又回来了,回到了故乡的怀抱,回到了儿时的回忆里,他感到了从没有过的温馨。那逶迤于大漠戈壁间的古长城,历经岁月的沧桑,风雨的剥蚀,越发显得雄浑古朴。那树林掩荫着的村落,又是那样的安详静谧。红沙窝,你的儿子回来了。 是的,走的走了,来的又来了。 这不是生命的轮回,是觉醒了的土地的升华!(未完待续)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