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承包后,渐渐地,仓中有了余粮,庄户人的脸上就有了笑容,都说政策好,土地承包好。过去大骂土地承包不好的人,也改了口,说农民就是农民,目光短浅,了事不远,还是党中央站得高,了得远,让农民走了一条好路。政策一放开,城乡的经济也活了,走乡串户的小商小贩也多了起来,上头又有了新的说法,要鼓励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再带动大家走向富裕。这一鼓励,杨二宝的胆子更大了,思想也更活了。他的目光就不再盯到打家具上了,而是什么来钱多就盯在什么上。在城里干活时,他遇到了一个收羊毛的,两人唠扯上了,问了一些收羊毛的行情,怎么收,怎么卖的,中间有多少差价。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杨二宝一听,觉得倒卖羊毛要比做木工来钱快得多,做完手中的活,他就停下不干了,带着两个徒弟,走乡串户,收起了羊毛。收了一星期,再卖给城里的收购点,光差价,就相当于他们做半个月的木工活。杨二宝更加来了信心,把本钱全拿出来,投了进去,当起了羊毛贩子。把收回来的羊毛堆放在家里,够了一卡车,就自己雇车,直接押送到南方新建的一家毛纺厂,这一趟下来,所挣的,完全超乎他的想象。回来后,他的胆子更大了,视野也更广了,就雇了更多的人,走街串巷,上内蒙,下山丹,收购了三车羊毛。这次收回来后,杨二宝没有马上运到南方,而是堆在自家的小院里,又偷偷摸摸地进行了二次加工。走了一次南方,他了解了其中的行情。收羊毛时,他们有一个纱床,把羊毛放上去,电一开,纱床就摇动起来,把羊毛中的沙子抖干净,才过称。这里面有这样一个问题,有的羊毛属于油性,纱床怎么摇摆,那羊毛上的沙子还是抖落不了。抖不了,也没办法,只好收了。这一现象,给了杨二宝很大的启发,这一次,他就是想在这个启发下,进行着二次加工。他把白糖水喷到羊毛上,然后,在羊毛中适当的糁些沙子,用杈抖着拌均。等晾干后,看去,就像油羊毛,没有一点加工的痕迹。任凭怎么抖,那沙子就像长在了羊毛上,根本抖不了。做好这些,他又雇车运送到了南方的那家毛纺厂,很顺利,没受麻烦就验收过了。结了账,杨二宝高兴坏了,仅沙子,就买了不少钱。一高兴,他就领着司机和两个徒弟,到餐馆里美美吃了一顿。 这样来来往往倒腾了几个来回,杨二宝就发了,不仅成了红沙窝村的冒尖户,也成了沙镇的冒尖户。到年底,县上要开致富带头人表彰会,就给镇上分了名额,镇上又给村上分了名额,分到红沙窝的是一个名额。村上就在村口的老歪脖子沙枣树下召开了村民大会,让大家选评。自从地分了后,村上就很少开会,大家难得相聚在村口,听老奎讲明了会议的意图,大家就议论了起来:“冒尖户就是万元户,万元户再有谁呢?该就是彼杨二宝了。”“还是土地承包好,不到几年,就有了万元户了,不知道再过十年、二十年,社会又变成啥样了?对哩,就叫杨二宝当去吧!我没啥意见。”就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中,诉说着时代的变迁,也提出了村里的冒尖户。老奎默默地抽着烟,心里却十分的感慨,这社会,真是变了,变得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十多年前,同样在这里,同样是社员大会,杨二宝是农业学大寨的坏典型,是大家批斗的对象。现在,还是在这里,又被大家推荐成了致富路上的带头人,成了大家学习的榜样。变了,这社会,真是变得让人想不通。老奎想不通,就抽烟,抽了一阵,大家的言发完了,这冒尖户,除了杨二宝,再没有第二个人。这跟当年提坏分子一个球样,除了杨二宝,也同样找不出第二个。找不出来就得让他当,这样,杨二宝就成了红沙窝村的冒尖户。 杨二宝听得大家提说着他的名字,也同样感慨,十二分的感慨。当年,他就是在这里,成了众矢之的,男人们恨不得一口把他吞了,婆娘们恨不得用唾沫把他淹死。如今,还是在这棵歪脖子沙枣树下,还是这些人,像当年批斗他一样,都把目光集中到了他的身上,所不同的是,当年异口同声地骂他,现在是异口同声地推荐他当冒尖户。十年,才短短的十年,却是翻天覆地。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他终于爬起来了,就在原来的地方。可是,一想起当年的情景,他内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留在他心里的苦,谁能知,谁能晓?是的,我今天是富了,就是要让你们热眼,让你们眼红,这样,我才能找到心里的平衡,挽回我做人的尊严。 大家推荐完了,就吵吵着让他发烟。他就掏出刚上市面的“金海洋”,发了起来,每人一支,逢到的,是一张张笑脸,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