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必将一鼓作气,将皇上的白子杀得片甲不留,方算尽兴过这一局。” 她留给他一个挺直背景,连烁却终于压抑不住,嫣红的鲜血喷洒在明黄的床帏上,帝皇收拢十指捂紧胸口,痛楚直令他难以喘息。 那些年他让她黑子先行,每每对弈她赢了一局后,棋盘之上便尽是黑子颜色。钟离尔觉着不若白子好看,他便打趣儿说不若让他执黑子先行,她却又霸道任性不肯输了先机。 到头来,杀孽造尽,他宁可身负天谴,堕入阿鼻,却也还是要让她赢下这一局。 九月十六,恪安公主夭亡于启祥宫,养母和妃抱着公主的尸身几度哭至昏厥,翌日再醒来,已是神志不清。 皇后在宝华殿中持着三炷香,蘸了灯油,放在烛火上耐心等着轻烟缭绕,手指抖了抖,那香上的火苗便灭去,只余下袅袅浅香。 清欢侍立在皇后身后,候着皇后对佛像拜过三拜,便扶着一身素色的皇后起身,将燃着的香稳稳插入鎏金蟠龙耳香炉中。 钟离尔抬眼看着佛祖面容,一双眼睛平静无波,只对清欢轻声道,“本宫知道了,若是太医也束手无策,便找几个人好生看顾和妃罢。” 清欢方要称是,皇后却又补了一句,“往后便不要让和妃踏出启祥宫了,免得见着二皇子,伤了砚棋。” 清欢这才颔首领命,皇后又瞧了慈悲佛祖神像片刻,方优雅抬起右手,清欢忙俯身将腕子请皇后搭住,钟离尔转身,提着裙摆跨出宝华殿。 没有人知道她方才在想什么,这位至高无上的中宫愈发遥不可及。 当年灵动娇俏的少女,被一路的风霜苦痛打磨成了今日沉默寡言的模样,却还记得当年与那人说过的话,她说她会杀了祁桑的孩子。 于是从恪安降生起,便始终给公主服着含人参的补药,近来公主的头痛症,更是她一手促成。 今日种种,处心积虑,谋划已久,是给砚离报仇。 搅乱六宫,加害连烁,只等连烁油尽灯枯,是给江淇报仇。 她对连烁说,一命抵一命,实在不假。 她未逢他,坐卧盼他,行止盼他,一字一句盼他。 她失去他,山月是他,清风是他,一草一木是他。 她之一生,凡此种种,无不是他。 兰妃带着砚棋来的时候,连烁方服了傍晚的药,楚辞拿着药箱退出乾清宫,与兰妃和二皇子见礼。 兰妃免了楚辞的礼数,定定瞧着他离去的目光却似深海,一片复杂隐忍。 进得殿中,砚棋给皇上请过安,便有些畏惧地垂首待在兰妃身边,连烁对兰妃一笑,“乾清宫病气中,朕忧心你们母子。” 她看着他愈发凹陷的面庞,心中五味杂陈,走过去坐在帝皇榻侧,只用帕子给他拭了拭额角。 连烁并未躲闪,看着眼前恬静柔美的女子展颜一笑,犹是当年模样,“这宫里,好像也就你没怎么变。” 兰妃看着皇帝,浅笑着摇头,“这宫里若说没变的,却只有庄嫔一个。这些年臣妾看得分明,只她一个是真正无欲无求,所以明哲保身,活得真正自在逍遥。” 连烁觉得有趣,挑眉问她,“那朕呢,朕想要的是什么,你可知道么?” 兰妃看着他,笑容渐渐有些苦涩,半晌轻声道,“正是因为臣妾看得清楚皇上究竟要什么,这些年才这样尽心力去替皇上守护……” 连烁的手指缓缓收紧,兰妃却笑了一声再没说得分明,只是道,“可皇上太过贪心了,世间安得双全法的道理,皇上不是不明白。” 他笑了笑,仰头靠在龙榻上,模样寂寥落拓,“明白又如何,睡在这张龙床上,总不能高枕无忧。” 兰妃偏头忍着痛意缓缓叹了口气,他浅笑看着她,忽然道,“有你陪伴她辅佐砚棋,朕放心。” 终于将话说到末路,兰妃心中堵得难受,只对他摇首道,“皇上莫要胡说……” 他却只是淡笑着打断她,声音清浅,语气却不容置疑,“答应朕。” 她凝眸深深看着他,他说,答应他。 答应他做好一个圣母皇太后,事事顺从慈宁宫。 答应他永不坐大外戚,辅佐钟离氏与幼帝安内攘外。 答应他忘记这一生自己对他的痴恋,忍受来世亦无缘再见的绝望。 秦珞闭上眼,两行清泪蜿蜒而下,女子玉灰色兰花暗纹的冠服如其人一般静美无声,她对着他颔首,半晌轻轻道,“好,臣妾答应皇上。” 连烁终究不忍再看她面容,转首抚了抚砚棋的小脸儿,将手上的翠玉扳指褪下,放入孩子的手掌心。 触手温润却寒凉,合拢掌心,激得他小小的身子颤栗一瞬,他抬眼去看自己的父皇,那双星眸之中光芒却愈渐灼热,仿似解脱与快慰。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连烁就下线了。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