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子那夜,他在她耳边说的那些话,她都记得。 若说毫无触动固然是骗人的,可她就算挺了下来,也再不会主动去与他提起只言片语。 她浅笑着将儿子往他怀中一送,连烁双臂怀着离哥儿,抱稳了皇后方撒手。 砚离在父亲怀中有些陌生,瞧了瞧连烁,许是觉着陌生,扁着嘴便向她看来,瞧着架势竟是要哭了。 钟离尔忙拿起拨浪鼓轻轻敲打,伸出食指让儿子攥着,一面口中咿呀哄着他,连烁瞧着妻儿,眼眸中涌起许多深刻的复杂情绪,须臾却便被他压抑下。 待儿子停止了哭闹,皇后拿着绢帕将他眼泪小心拭了拭,朝着连烁笑道,“怎么样,别看离哥儿年幼,抱一会儿皇上可也累了?” 他朝她摇头,俯首看着渐渐瞌睡的孩子,竟有些大气儿都不敢喘,轻声道,“怎么会,朕巴不得永远年轻力壮,能抱他一辈子。” 她不防笑出来,摇了摇头,“皇上当爹当糊涂了,离哥儿是要长大的,保不齐能比皇上还高大呢?到时候就是两个大男人,怎么抱一辈子?” 他从她嘴里听见这样如同寻常夫妻闲话家常的言语,心中再不能更满足感动,不住点头应她,“你瞧,当真是糊涂了。” 她察觉他的变化,心底轻叹一声,从他怀中接过了熟睡的孩子,轻轻悠着拍了拍,复又抬眼对他一笑,“离哥儿晚上要闹好几回,臣妾月中也有诸多不便,明日早朝重要,便不留皇上了。” 他听出这话便是送客的意味,猝不及防怔在原地,她抿唇,也觉着说得太过生疏,便又添了一句,宛转嘱咐道,“天黑了,教他们提灯仔细些,免得磕碰。” 他又看了眼儿子睡梦中握着的小拳头,朝皇后颔首一笑,“哎,你这里若是有什么事儿,随时差人去乾清宫。” 她无声对他莞尔颔首,便瞧着连烁转身带人出了坤宁宫。 殿内的压迫感蓦地消失,她看着他方才站的地方,缓慢长出了一口气,连日的操劳忧心似潮水一般席卷而来,让她有些许疲惫。 天鼎三年八月,皇后出了月子,趁着江淇这日有空,便相约一道往西五所去。 因着怕章夫人瞧见太子激动失控,便未敢抱了砚离前往。 钟离尔瞧着江淇似是有些拘谨反常,主动与他开口攀谈道,“自太子出生,因着紫微垣星象有异,本宫免了一切嫔妃晋见,倒每日觉着轻松不少。不知这样的日子还能逍遥多久,厂臣可听闻了钦天监的什么风声么?” 江淇敛了眉目垂首回话,“臣不曾知晓如何情况,不过想来若是异象解除,监正必要禀告皇上与娘娘。为着殿下着想,各宫娘娘多休养一阵儿也是好的。” 顿了顿,又看了凝神的皇后一眼,轻笑道,“娘娘无须忧心,殿下洪福齐天,定能平安健康。” 她回过神,朝着他一笑,提及砚离的眼眸灿若星河,“做爹娘的心便是这样,前些日子太子因着天热,生了些疹子,闹得整夜睡不着,本宫这辈子最难熬的日子也不过如此了。” 他对她真心感叹道,“娘娘是这般尽心的母后,殿下乃娘娘所出,何其幸也。” 说话间行至章夫人宫室,她站在门口迟疑一瞬,忽地思及连烁幼时不被生母所喜,也不知晓那些稚子的年月,他与章夫人是如何相依为命度过的。 才养成他如今,连拥抱自己儿子都退却的性子。 江淇也不打扰,便立在身后无声瞧她,片刻皇后方敛裙踏入殿内。 可甫进殿,章夫人欢喜迎上来,江淇却眼神几番闪躲,复又对她垂眸低声道,“臣去将娘娘送与夫人的物件都摆进来。” 钟离尔不解瞧他,眼前人似是耳廓有些泛红,她瞧着他低声问道,“为何……” 谁料话还没说完,江淇已径自出了院子,留她看着他挺拔背影回不过神。 怔愣间章夫人忙上前握住皇后的手,一手抚上她肚子,这才唤回她的注意,听乳娘紧张道,“烁儿说你怀着身子,怎么亲自来了?” 她如梦初醒,转首瞧院中带人将补品放下的绯衣男子,通红的耳根与刻意回避的眼神,才明白他竟是在害羞。 她哑然失笑,对上章夫人的眼柔声道,“是,爷说的是,媳妇月前生了个男孩儿,取名砚离,只是年纪尚幼不能带与娘瞧瞧,等回头我们……” 她有些没底气的解释,不带太子来,实则是为着怕幼子唤醒章夫人被先帝将亲生儿子赐死的回忆而失控,故而愈发说不下去,谁知章夫人忙拉着她坐下,一壁将满当的小孩儿衣裳往她怀里塞,一壁笑道,“娘知道你们母子平安就好了,孩子娇贵,在宫里好生养着便是。倒是你,身子也不好,刚出了月子就往这儿来,秋凉,当心着点!” 她将柔软的衣裳拿在怀中,瞧着章夫人笑弯的慈爱眉眼,心里顿时五味陈杂,情绪翻滚着难言一字。 她已失去母亲,连烁的亲娘高居慈宁宫,从她难产到出月子,没问过她半个字的生死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