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做。 都说太监心狠手辣,如何不是?这一生,断根的痛都受过了,还有什么是承受不来的。 再蹉跎下去,她若是一生生生同荣华锦绣擦肩而过,他怕她恨他。 所以他要她选,他逼她选,尽管他知道,她多半不会同他走。 他料得没错,他了解她。 来宣恩的太监已在路上,她放开他的手,指尖缓缓拭去眼角残存的泪滴,她站起来,一步步往前走,然后停下,背对着他道,“我不能走,这是我唯一的机会。这一生我负了你,若有来世……” 他站在那里,阖眼笑起来,窗上映出男子硬挺的轮廓,乔翎一辈子都不知晓他此刻是怎样的表情,可她永生忘不掉他的这句话——“若有来世,臣愿同娘娘白头皓首,四世同堂。” 平生第一次,她觉得心口竟是会痛的,心脏瑟缩一瞬,然后痛楚和寒冷蔓延过全身。 她用了全部的力气咬住嘴唇,死死不发出声音,今夜她不能再哭了。 今夜,储秀宫乔美人走了出去,一路扶摇直上,升至嫔、贤妃,最后成了太后。 只这些,立在摇曳泣血红烛之下的粱臣熙,再无从知。 侍寝这夜,床笫之间,乔翎终是泪痕满面,却惹得皇帝更是怜惜娇宠,翌日便封了婕妤。 那一瞬她闭上眼,想,她同粱臣熙,究竟是完了。 此后她鲜少再见过他,除却宫宴上,那惊鸿一瞥,转瞬即逝的几眼。 朔元八年,右相钟离郁文弹劾吏部尚书乔兴源,列罪一十三条,桩桩件件铁证如山,乔家被满门抄斩,树倒猢狲散。 彼时乔婕妤盛宠渐衰,在储秀宫中渐渐忆起久不曾察的宫夜漫长,她抱膝蜷缩在床前,觉着寒冷。 窗外有鸟鸣不息,她想了想,不可置信地缓缓走过去,似是怕惊了什么一般,支起窗子,却见一本话本子正端端正正放在那里。 她颤抖着手缓缓拾起那本子,纸张之间似还有他的余温。 她抿着唇,终究红了眼眶,四下却始终再无人肯相见。 乔翎翻开书页,一张纸条夹在书中,落笔苍劲。 他说——别怕,有我在。 眼泪啪嗒落在了书上,氤氲了话本子里才子佳人种种的过往。 大抵总有人的命里终归是有佛祖庇佑,不过几日,储秀宫乔婕妤传出有喜的消息。 她的这个孩子让她平安从灭门的灾祸里逢凶化吉,甚至给了她将来一切的荣华。 朔元九年,重阳佳节前,乔翎诞下五皇子,连烁。 宫里贺喜的人踏破了门槛,人人都恭维皇上怕是马上要晋升乔婕妤的位分,虽然母家获罪,然则母凭子贵,向来是紫禁城里活命的不二法门。 可晋升的消息没等来,却不知从哪个贺喜的嘴脸背后,等来了一纸告发状——储秀宫婕妤乔翎,与东厂掌印提督粱臣熙,疑有私情。 何为证据? 储秀宫中满箱民间话本可证二人来往过甚。 何证私情? 乔婕妤收藏在书房中的字条,为梁大人所书,言语亲密,实当起疑。 东窗事发的第二日,乔婕妤被圣令禁足幽闭储秀宫,而粱臣熙,则外派了秘密任务,奉命出宫去了。 朔元九年九月初九,应是个极好的日子。 粱臣熙死在宫外,甚至放弃了用一身绝世武功搏命的机会,他从容赴死,死在他钦定的下一任东厂提督,云淮的剑下。 没有人知道那夜他是如何死去的,乔翎此生更是无从知晓。 他可阖眼。 可有人葬。 可曾念我。 朔元九年九月初九,应是个极好的日子。 粱臣熙的死讯传进宫里,是夜下起暴雨,乔翎发了疯一般,挣脱了宫人的阻拦,一身素缟,披散长发,在储秀宫院中长跪不起。 她跪的是她死去的心上人,奈何桥往生海前无人祭拜惦念的魂。 任骤雨狠狠打在身上,刚生产过不久的虚弱女子却似失了所有的痛觉。 痛在心上,我身何痛? 乔翎的生育能力毁在这个大雨滂沱的夜里,毁在粱臣熙死去的夜里。 翌日皇帝接见,问她为何长跪,乔婕妤道,“臣妾为臣妾对皇上的忠心而跪,为昭昭此心的清白而跪。” 粱臣熙死后的第二天,乔婕妤晋封乔嫔,曾经四年的所有话本都在深宫中被秘密地付之一炬。 同月,乔嫔身染寒疾,将五皇子送给乳娘抚养,数月不见一面。 回忆若似月光,朝夕皆变,可为何独独她的十八年,每一个九月初九,都是如此这般。 乔翎是个狠绝的人,粱臣熙死了,她恨着皇上,连带着疏离连烁。 可她这一生,所有的运道,无不是这两任帝皇所恩赐的。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