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有点儿无奈地笑,“那骂就骂吧,我也不后悔那么做。我有时候想,是不是我从前太过依赖你,不懂得如何去爱你呢?你年少时便摊上那样一个母妃,她待你从来不上心,乳娘又生变故,孤苦无依地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长大,头顶有先皇后嫡子,下面也有几个资质不差的弟弟……” 她眼神温柔无比,眼泪终于缓缓落下,落在他锦被之中,消融无影。 皇后心疼道,“我一直没有好好了解过你罢?你这样坚毅的心性,到底是自己摸爬滚打长成了这样文韬武略的样子,又是受了多少苦。曾经的那些灰暗岁月,你鲜少跟我提起。可最近见不到你的时候,我就时常一个人想,过去的那些日子,是我没有好好珍惜你对待你。我该对你更温柔,更体贴,更尽到做妻子的职责,你受了那么多苦,我理应更加倍小心呵护你一颗心,让你忘掉所有的苦痛。” 她伸手想抚上他鼻尖,可终归是停顿在虚空中,哽咽道,“是我对你不够好,我近来时常后悔的……我该对你更好一些的。我们……我们是夫妻啊,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两个人,连烁。” 榻上的人微微皱眉嘤咛一声,却仍是并未转醒。 她抿唇,控制着声音,瞧着他剑眉星目努力笑道,“往后的日子,我多顺着你一些好么?我想还来得及的……我们从那年初见走到如今,走过了多少风雨,不还是在一块儿么。夫君,我爱你,不是爱皇上,不是爱后位,和家族天下都无关,我们是彼此选定的人,我忘不掉那些日子。” 皇后没有顾忌,就这么用手背拭去他额角的汗珠,感受到他的体温,她指尖流连在他漆黑鬓边,努力吸气,也不知是在鼓舞谁,“你要快点儿好起来呀……我还等着跟你健健康康的白头到老呢,我们四世同堂,看子子孙孙各自长大成家,你就算牙掉了我也不嫌弃你,好不好。” 这一夜皇上始终昏迷未醒,乾清宫外有各宫嫔妃差来打探消息的宫女。皇后侍疾,嫔妃没有资格不得召进乾清宫。 只是这些帝后一概不知,钟离尔怕他夜半醒来要叫人,吩咐宫人时刻备着热水,就这么趴在连烁榻边睡去。 夜半时分,本该沉睡的人却缓缓睁眼,瞧着帐顶的团龙纹样,努力睁大眼。 殿内烛火未熄,瞧着瞧着,约莫是眼眶疲累酸涩,有两行清泪滑落在织锦枕上,悄没声息,风过无痕。 五更时分,连烁似是略微烧退了,钟离尔浅眠易醒,感觉到他略有翻身,忙睁眼瞧去。 他发了汗怕是身上燥热,无意识将被子掀开,钟离尔握了他的手,去拭他额头的温度,是比昨夜降了些,她心下略定,轻唤了声,“皇上。” 连烁在睡梦中似是很不舒服,俊朗面庞上眉头紧锁,她将被子再拉上来一点,然后安抚地轻轻拍拍他的身子。 眼瞧着天蒙蒙亮,钟离尔还是想让他将药喝了比较稳妥,顾不上睡了一夜酸麻的双腿,想要起身叫人。 连烁似是感知到她想要离开的意图,在她抽手的一瞬握住了她的手,她动作一滞,心下酸涩地看向他面庞,那是她爱的样子。 她听连烁呓语道,“桑桑……” 如有一道惊雷乍起,她怔在那里,心狠狠一颤,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了一般看着他,但他却再未叫出那个名字。 同是叠字,她心里分明,他叫的不是尔尔。 是桑桑。 钟离尔缓缓闭上眼睛,他同她还保持着十指交握,明明他手掌是暖的,可她还是克制不住地一寸寸觉得寒凉。 红烛终于燃尽最后一丝光亮,倏地熄灭,烛台上一片狼藉,只余一缕单薄轻烟,垂死升腾。 她看着他的脸无声轻轻笑了笑,晨起声音暗哑,似哄孩子般轻声细语道,“知道了,桑桑。” 说罢皇后轻柔地握着皇上的手,替他再次盖好被子,然后理了理仪容,转身步出殿。 小全子忙上来行礼,皇后轻声吩咐道,“皇上快醒了,传药来,再叫小厨房把甜粥送进来,伺候着皇上喝完药用膳。” 皇后一双眼眸平静无波,瞧着一点点破出天光的聚云,小全子得令忙要去办,忽听皇后又道,“去翊坤宫请贵妃来罢,皇上服了药进了膳,你记得差人来坤宁宫禀告一声。” 小全子还未及反应过来应声,皇后已先一步转身往坤宁宫去了,阿喜清欢忙给小全子使了个眼色,匆匆随着皇后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见过最温柔的女人是什么样子呢。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