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跪倒在殿内的蒲团上时,钟离尔仰头,瞧着巍巍的菩萨,菩萨一脸的慈悲,眼神似是怜悯。 众生皆苦,她每每礼佛,只觉生如浮尘,生死喜悲都这般渺小不足提。 可人这一生,终究堪不破。 心下慨叹间,阿喜递上三炷香,退后垂首,钟离尔缓缓闭上眼眸,本想向菩萨诉说些什么,千言万语却如同千斤重。 轻烟在皇后纤长指尖缠绵缭绕,眼前的漆黑中,她在心底微不可闻叹了一声——我佛慈悲。 我佛慈悲,众生皆苦。 我佛慈悲,自当知晓。 这一刻心底忽然无比澄澈,皇后心生感激,告诉自己,只愿记住这一刻感觉,哪怕再久一刻,都算是超脱。 皇后俯身三拜,满身的珠玉突兀地响在大殿之中,远处是寺内钟鸣声声,她起身将三炷香插进香炉之中,恋恋不舍抬眼又看向菩萨,菩萨唇边浅笑安然。 阿喜随着皇后自殿左偏门出了佛殿,径直往经筒前而去。铜铸的经筒触手冰冷,繁复的经文在皇后莹白掌心之下摩挲,她缓缓将经筒转动,轻声念着经文。院内古树上有鸟儿叽喳,日光穿透树叶投下来的暖意照耀在她深青色的翟衣上,一派的静好。 身后有缓缓的脚步声愈近,“阿弥陀佛,听闻娘娘捐赠了不少香火,贫尼谢过娘娘善心。” 她闻声一喜,收回手转身,瞧着沉心师太素衣不染烟火,站在身前慈悲浅笑,一如菩萨一般。 钟离尔心下感动,亦笑道,“本宫又来叨扰师太了,师太可好么?” 沉心师太轻笑颔首,“我佛保佑,贫尼一切都好。” 她却像是怕师太问上一句她好不好一般,极快又道,“那慈云寺的一草一木,都好么?” 师太眸光沉静带笑,春风般和煦,“佛家讲究福祸相依,安度过春夏,草木在秋冬自有该接受的严霜。” 她知师太言中之意,心下感激,亦道,“是啊,该得便有该舍,否则岂非于众生不公?” 沉心师□□然瞧着眼前华贵美艳的妇人,笑道,“娘娘向来有慧根。” 有喜鹊衔来枯枝落在高树上搭巢,掠过一阵秋风,皇后仍是浅笑,眼神平添一丝落寞,“师太莫要折煞本宫了,若真是有慧根,如何还在红尘中打滚呢。” 沉心师太念了句佛,将双手合十,瞧着她道,“佛家云‘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娘娘心中有痴缠,是以难得心安。” 她瞧着师太摇头,“本宫偏安一隅,如何痴缠?” 师太目露悲悯道,“形与意本就非一体,身往何处由得自己,心往何处,娘娘如何说得准呢?就如同修佛之人,若是六根未断净,佛家也是断不强留的。” 她看着师太手中的那串佛珠,似是疑惑轻声道,“那若是尝尽了众生七苦,却该如何放下呢?” 师太语调柔和,话语却斩钉截铁,“娘娘此言差矣,尝尽了众生七苦之人,自然便放下。若未可,怕是一息尚存,不肯相信罢。” 她眼神带着震惊望向师太,师太逆着日光,只自但笑不语。 如醍醐灌顶,她顿然醒悟,原此种种,竟是她不肯相信啊。 自从入宫以来,她时常想起连烁从前同她的好,点点滴滴如烙印,她从就不愿将其磨灭。无论他如何偏宠祁桑,冷落她,一次次伤了她一颗心,如何疾言厉色,她从未相信过。 她从未相信过连烁爱上了祁桑。 她从未相信过连烁不爱她了。 那时候千般好,如何一夕就不爱了? 爱着一个人的时候,要怎么样才肯相信他不爱你了呢?即便在心底告诉自己千万遍,怕是自己总能再为他多找出一条理由来罢。 怕是从前那些好在她心里刻得太深,她从前看那些话本史事,那些被负了心的女子无不凄凉,她那时便想,若有一日自己遭遇这样不堪的境地,要记得放手潇洒利落一些。 可她始料未及,自己动情后,竟也是这般,不依不饶的难看。哪怕强撑着面上的风光洒脱,她的自尊将她束缚得更是压抑难忍,每一日都过得这般艰难。 她其实一直渴望能不管不顾去痴缠他。 她被自己锁在了深海底,她觉得窒息,即便有路可走,可他仍是那个唯一可以救她的人。 她不肯死心啊,她不相信啊。 秋日艳阳高照,皇后十指冰凉,半晌,缓缓抬眸看着挚友展颜一笑,依旧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