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为自己会感到一种说不出的轻松, 但站在门口却觉得特别冷清。袁满可能有个亲生父亲这种猜测, 他忽然不知道该跟谁诉说。 顾云风转了个弯停在了二楼赵局办公室的门口。见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他轻轻敲了门。 赵川正处理着邮件,见来的人的顾云风头也没抬,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案子破了吗? 还没 多久了?他放下鼠标横眉怒目:一个星期了?有进展吗?是不是等着再死个人给你提供线索啊? 我会尽快调查。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曹燕被害的第一案发现场,许教授给了一个初步的判断。 在哪里? 听他说了个地名后,赵川脸上的怒气才消退了一些,他在地图上搜索了老半天,才指着一个小区问:这地方, 不是和你家挺近? 嗯, 是我家, 只是我现在不住那边, 我爸在那。 你爸啊他最近怎么样啊?赵川欲言又止, 扬手指着一旁的沙发让他坐下。 还那样,不省心。他如实回答着:去年才办了内退,退休后没什么事做,平常就买菜做饭遛弯喝酒。 他现在戒烟了吗。 戒了, 改酗酒了。 赵川不语,他知道顾云风过去遇到过些事情, 但具体什么事情没细究,只听说他有个不省心的爹,把母亲气到一病不起。 没再拿着菜刀剁自己手吧。 他不敢了。顾云风冷笑一下,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手,眼睑温柔起来。他的掌心有一条极深的疤痕,十年前他抱着好玩的心态去找过一次算命先生,那大叔握着他这刚好折断掌纹的手掌大惊失色,说他的事业线生命线感情线通通会在三十岁之前遇到一个巨大转折,而这转折是好是坏天注定,要么靠他自己在未来把握,要么给大师点钱财帮他提前劫难。 他嘛,当然是选择转身就走未来再把握呗。 那明天你去现场走访下,叫上许乘月,看能查到什么。赵川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这些天来他其实无数次地设想过这种可能,会不会在姐姐忌日的那天,发现曹燕减刑出狱重获自由,顾涛一时冲动精密布局送她下了地狱? 可如果父亲有问题,自己一定会知道的。从他掌心生出这道刀痕开始,从往事随风一切和解开始,他和父亲就成了无坚不摧的家人。记忆中那些血肉模糊钻心剜骨的瞬间,是一根永远跳动的针,刺痛他们看向明天。 他已经把这件事藏进心底藏进身体里,他摊开自己的双手,盯着那道第一眼看去会触目惊心的掌心疤,这是在他那段家庭破碎生离死别中,痛苦少年唯一的生活见证。 顾椿秋生前是一个温暖明媚的女孩,在他模糊不清的记忆中,清楚的记得姐姐出事那天高考成绩刚出来,后来她去世了,母亲帮她填写了高考志愿,几个月后还收到了那所学校的录取通知书。 那封通知书一直放在家里柜子的抽屉中,直到前几天,他们做了那一连串的梦,才把通知书拿到墓碑前,一把火烧给了顾椿秋。 在最开始的五年里,所有大人仿佛都在相互折磨,母亲怨恨父亲,这种怨恨越来越深越来越浓烈,直到后来他们办了离婚手续。他清楚的记得办完手续那天,母亲抱着他哭的很伤心,而父亲就远远地站着,然后牵过他的手,低头走远。 他转过头远远地看着母亲,那是他最后一次在医院以外的地方见到她了。此后就是医院里不见天日的化疗与手术,他和父亲继续去医院照顾她,直到她和姐姐一样离开了这个世界。 顾涛从椿秋出事的时候就开始戒烟了。他的戒烟行动持续了五年,断断续续一直没真正成功。直到前妻因病去世,在替她守灵的那天晚上,顾涛忍不住又点燃了一支烟,看着小小的一间屋子渐渐被烟雾充满,他突然发疯似的把刚抽完一半的烟头扔到地上,拼命地踩灭。 然后毫不顾忌地当着顾云风的面从抽屉里翻出一把刀,狠狠地朝自己手腕砍去。 那整个夜晚都是顾涛无声的哽咽,他看着十三岁的儿子冲上去,一只手紧紧捏住他拿刀的手腕,另一只手迎着刀刃而上,伤口撕裂鲜血涌出。 只是个少年的他咬紧牙关,眉眼淡漠地问他:你这样折磨自己有什么用呢? 十几年后的现在,顾云风推开刑侦队的门,他知道对顾涛而言,再也不会有比那更艰难的时刻了,如今看到重获自由的曹燕,他也不过是一句变成骨头都认得出。 百花街,南岛嘉园。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