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问要做什么,钱包打开,将里头半数美金统统都给了她。 她觉得不要白不要,一股脑全攥在手里,起身往外走。 “去哪里?” 她没讲话。 他叫不远处的助手拦了一下。 淮真转过头冲他大吼,“我给我家人打个电话都不可以吗?” 周围几名候机的乘客转过头来,将他们看着。 他说,“可以,怕你走丢。”尔后又叫ni,“陪女士一同过去。” ni立马跟了上来。 她径直往漆了红色的挂壁电话机走过去,见他一动不动死守在一步开外,不禁翻了个白眼。 他好意问道,“记得家中电话吗?我可以帮你查询。” 她学起西泽式假笑:“不需要,谢谢。” 待抓起电话听筒时,她实在紧张了一下——中华会馆的电话她会不会记错?现在纽约是晚上九点,是三藩市的下午六点,中华会馆会不会无人值守? 华人才不会跟懒惰的白人公会一样下午三点半准点打烊——她在心中默默祈求。 嘟声响起,一下一下敲在她的心跳上似的。 电话接通,那头响起一声懒洋洋伦敦唐人街式英文,“hell.” 淮真几乎哭出声,险些没忍住给小六爷一个隔空激吻。 她死死握住听筒,小心翼翼的说,“爸爸,我是淮真,我现在纽约等飞机——温哥华的来人了,让我立刻跟他回去。” 那头沉默了一阵。 她生怕小六爷挂断电话,忍着想哭的冲动,赶紧接下去,“我就是想事先告诉你,妈妈和姐姐一声——” 洪凉生打断她:“继续哭。” 她愣了一下,“什么?” 他说,“哭得越狠越好,哭着回去找那温埠少,跟他说你想家,无论如何你得回家一次,无论什么方法,用哄,用骗,撒娇,撒泼,叫他带你回家来。” 听他这么一说,她反倒哭不出来了,更有点哭笑不得。 小六爷继续说,“忘记我说过的话了吗?女孩子有时候不能太强硬,男人就吃这一套,没有不心软的。只要带回来就行,剩下的事交给我。哭大声些,听话。” 她死死憋了口气,憋得自己脸颊通红,又想阿福在院儿里给她和云霞搭的秋千,想起她和云霞每月六日晚上跑到码头上去等南中国运货来的邮轮,想起她还没等到惠老头夸奖她狠狠地给唐人街整了口气,还考上了哈佛,她还没将买来的礼物送到家人与朋友手上,她还不知道小六爷还有没有用他那剩下的一颗腰子接着振夜夜雄风……她可怜的小六爷下午六点钟守在人和会馆加班听电话,还得顶着唐人街拐卖人口的旧债,遭受灭顶之灾的重压,他就剩一颗腰子了,也不知道他受不受得了。还有西泽,她根本不敢想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幕,每一幕简直都像发了个梦一样。 梦还没醒,她就哇一声哭了出来。 小六爷听到哭声乍起,给笑得不行,笑了一会儿,又怕她眼泪流完了,忙叫她回去干正事。 但这下着实有点用力过猛了,电话早已挂断,她抓着听筒蹲在地上哭得悲天恸地,眼泪像开闸泄洪似的止也止不住。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什么伤心成这样,或者眼泪本身就积压已久,如今找到发泄的出口,简直像积满的充能条的大招一样威力巨大。 没一阵,周围几个乳白衣服的飞行员与机场警察一块儿吸引了过来,小声询问她究竟怎么了。 淮真一早见识过爱西崽们多管闲事的小毛病,但从未觉得这小毛病有这么可爱。 她对着围拢来的人群,以英文大声哭诉:“我想我爸爸,我想回家……” 一行人看向少女身旁着西装的高大男人。 ni立在旁边,对于此情此景实在有点手足无措。这不在他的业务能力范围内。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