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到消息,立刻在九月最后一期报纸上挖苦了这件事——“大西洋地区大学联盟时常会发出一些无足轻重的邀请函。到会人数年年爆满,我敢相信,负责发送邀请函的人并没有时间去确认受邀请人是否属于他们向来排斥的人群。” 对于陆路月刊对华人群体的挖苦,暗地里排华的学校联盟回答地十分圆滑。他们在下一期滨海日报上这样说:事实上,历年来,几乎没有有色人种在会场发表过演说。 究竟是有色人种不愿意,还是被他们拒之门外,也因此成为了不为大多数人所知的秘密。 这件事究竟被华埠外的白人嘲笑了多久,淮真并不知道。这是华埠向美国社会又一次失败的叩门,比起上一次的愤怒,这一次她内心平静得多。 一开始,她唯一担心的是,这件事会不会影响到她期待已久的高中生活。 不过很快,云霞这位高中毕业生打消了她的疑虑。“让高中生们觉得好玩的事太多了,但是绝对不包括看报纸这一项。会歧视华人的人永远会秉持他们的偏见,他们盲从于排华主流。不要尝试纠正他们的观点,和你认为好相处的人相处,你的高中生活会过得相当自在。” 这是云霞对于生活了十八年的华埠,和走出华埠中学,到公立高中上学一年时光的总结。 云霞对高中的经验应该并没有太大差错。 大学开学比高中早一个礼拜。夜里仍要在惠老头那里工作,因此淮真也比云霞晚一个礼拜搬到伦巴德街去住。 惠老头决定关闭惠氏诊所的决定,淮真却不是第一个知道的。 那天是理工高中开学的前一个礼拜五。淮真去学校报道回到家里,午餐桌上,阿福突然问淮真:“我们把惠老头的诊所租下来作新店铺怎么样?” 淮真有些愕然。 阿福说,“这几天他都在和我商量。他要带那个菲律宾女朋友去欧洲度半年假,走得急。去登报招贴广告,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他说这么多年老邻居,叫我随便开个价钱,三五十美金就行,希望我帮他这个忙。” 淮真突然有些吃不下饭了。她茫茫然地愣了一会儿,放下碗筷跑出门去。 惠氏诊所店铺开着门,一个妇人在柜台后头将一抽屉一抽屉的药收拾出来,另一人在后院洒扫。针灸间的椅子都倒扣在了桌上,地上洒了水,空气里是湿漉漉的尘埃味道。 惠老头坐在椅子里喝咖啡读报纸。 一见淮真来,闲闲地招招手,说,“丫头,来得正好。这些菊花甘草,丁香什么的,你来整理整理好,过两天,有人上门来收。还富余十几盒男子汉丸,都给小六爷送去,替我慰问慰问他的腰子。” 淮真咬牙切齿:“谁要替你送!” 惠老头手一摊:“预支的六十美金工钱还给我!” 淮真瞪着他,满腔怒火不知从何发泄,咬牙切齿的说:“不还!” “你赖皮!” “你才赖皮!” “我怎么赖皮了?” “黄先生的痛风病,冯太阳虚盗汗都好了吗?陈家三丫头久热不退两副药都还没吃利索,不等她好,你跑哪里去?” 惠老头呆了半晌,然后说,“我都叫他们上西医院去了。要上西医院看病,这会儿都早好了。” 淮真根本不听,哗啦啦翻动行医记录本:“范小姐遗尿症前天才来看过,康老太肺气病……” “我昨晚挨个打电话,都叫她们上西医院去了。” 淮真忍了又忍。 惠老头指着她:“不许哭!” 淮真仰起脑袋,憋了半晌,才问他:“是不是我那份行医录写的太差惹那些报纸骂您,您心里不痛快……” 惠老头看她脸颊通红,“他们说的不全错。有些病,我也没辙。惠氏诊所在这,没人愿意上东华医馆看病。” 淮真,“可您治好了那么多人的病。” 惠老头叹息着,“我年纪也大了,就想去旅旅游。我等得及,我那芳龄五十有六的女朋友萨尔瓦多可等不及要跑了。” 淮真噗一声,险些笑出鼻涕来。 惠老头也笑了:“笑了好,会笑的丫头交好运。”说罢扬扬手,将抽屉里一本发黄线装本递给她,“这是先考,跟着中央太平洋铁路工人一路行医治病记下的玩意儿,有些年岁了,还算有点意思。他就留给我这么点遗产,我拿着没用,交给你。” 淮真犹豫着接过来。线装书封皮上以毛笔书写着名字,惠当金山见闻录。 淮真快速翻看一边,突然愣住了,“您这是……” 惠老头眯缝着眼睛看她,“你那英文记录写得不错。” 最近挨骂挨多了,惠老头一夸她,淮真立刻就有点受不了,背过脸,险些哽咽起来。 惠老头慢悠悠地说道,“又哭又笑,黄狗濑尿。” 淮真忍了忍眼泪,转过头接着说,“你先跑了,留我一个挨陆路月刊批评,真不厚道。”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