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汤普森制止她:“不要吵,女士,你这样邻居会投诉的——” 那道门嘭地关上,有人从里面跑出来了。 汤普森大声问候,“昨晚聊得愉快吗?难不成你们将昨晚整个睡过去了?” 她听见那个熟悉的,冷漠地声音,掺杂怒火,“汤普森,你他妈立刻将那该死的车开上山把她截住——” 汤普森说,“我当然可以的。可是再快的车,在这该死的路上,也追不上任何爬台阶的人。” 淮真加快脚步,沿着上山阶梯一路疯跑,根本不敢回头。 在淮真还没登到伦巴德街阶梯顶上,第一趟早班缆车一阵风似的驶了过来。驾驶缆车的比别的司机脾气大,因此缆车通常不等人。但今早牵引缆车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华裔大哥,一见到下头花街上冒出个华人女孩小小的脑袋,立刻收了车绳,将车停在街对面,大声喊道,“别急,大清早急什么?慢慢跑。” 女孩脚步却更快了。 毛线衫下两截光溜溜的小腿飞快交错,匆匆穿过街道。她扶着皮革扶手爬上车来,对他说谢谢。 缆车大哥笑了,“都等着你,这么急做什么?” 她在一对白人情侣身旁坐下来,大口喘气,说不上话。 缆绳松开,车缓缓上坡。 那对白人情侣突然将头伸出窗外:“噢我的天,还有人要乘车!” 缆车众人往窗外望去,只看到从花街上追上来一名高大年轻白人。他趿拉拖鞋,光裸上身,在外面胡乱套了一条花花绿绿的沙滩裤,立在后面大声喊:“淮真——” 可惜过了缆车停靠点。 他躬身支着腿,在路边大口喘气。 汤普森的车紧接着开了上来,停在他身边,说,“我们中午十二点得赶到奥克兰,记得吗?追上去,又能和她说什么?” 沉默了许久,西泽问他:“did i tell her you are beautiful tonight, thompson?” (我有告诉她,“你今晚很美”吗?) “nope,”汤普森撇撇嘴,“at least i told her, for you.” (没有。至少我帮你讲过。) 西泽眼眶通红,又问他,“did i tell her,i…” 他突然语塞。 见他终于没把那句话讲出来。 汤普森慢慢地说:“话讲不完,但走总是要走的,对不对?” 缆车渐渐开远,缆车上,华裔大哥问垂头坐着的女孩:“要在下一站停下等他吗?” 她抬起头来,脸色惨白。摇了摇,而后一言不发。 淮真将头探出车窗,看见最后的一幕是:西泽站在路边,站在福特车边望着缆道方向。汤普森在和他讲话。 他最终没有追上来。 淮真松了口气。 淮真几乎不知自己是怎么从企李街走到都板街巷子的洗衣铺的。 路上没有碰见行人,即使碰见了,她大概也不知道。 半点一响的内河钟声尚未打响,五点半不到,阿福洗番衣与对面的杂货铺大门却都打开着。迎接淮真的,等候她的,是姜素藏在杂货铺一扇门板后暗中窥探的浮肿脸蛋,以及在洗衣铺门外又气又急的季罗文。 从淮真踏进巷子,直到走进洗衣铺门外,罗文一直抱着胳膊瞪着她,怒气一点点升起。 淮真知道她生气,但她没力气去想这件事了。 她垂着脑袋,从罗文身旁侧身进门。 阿福坐在凳上吸烟,一句话都不敢同太太讲;云霞惺忪着睡眼,很显然地没有怎么睡觉,或者一大早就被罗文从床上提溜起来,在暗处角落里没精打采的坐着。 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