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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山蝴蝶 第60节




    汤普森制止她:“不要吵,女士,你这样邻居会投诉的——”

    那道门嘭地关上,有人从里面跑出来了。

    汤普森大声问候,“昨晚聊得愉快吗?难不成你们将昨晚整个睡过去了?”

    她听见那个熟悉的,冷漠地声音,掺杂怒火,“汤普森,你他妈立刻将那该死的车开上山把她截住——”

    汤普森说,“我当然可以的。可是再快的车,在这该死的路上,也追不上任何爬台阶的人。”

    淮真加快脚步,沿着上山阶梯一路疯跑,根本不敢回头。

    在淮真还没登到伦巴德街阶梯顶上,第一趟早班缆车一阵风似的驶了过来。驾驶缆车的比别的司机脾气大,因此缆车通常不等人。但今早牵引缆车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华裔大哥,一见到下头花街上冒出个华人女孩小小的脑袋,立刻收了车绳,将车停在街对面,大声喊道,“别急,大清早急什么?慢慢跑。”

    女孩脚步却更快了。

    毛线衫下两截光溜溜的小腿飞快交错,匆匆穿过街道。她扶着皮革扶手爬上车来,对他说谢谢。

    缆车大哥笑了,“都等着你,这么急做什么?”

    她在一对白人情侣身旁坐下来,大口喘气,说不上话。

    缆绳松开,车缓缓上坡。

    那对白人情侣突然将头伸出窗外:“噢我的天,还有人要乘车!”

    缆车众人往窗外望去,只看到从花街上追上来一名高大年轻白人。他趿拉拖鞋,光裸上身,在外面胡乱套了一条花花绿绿的沙滩裤,立在后面大声喊:“淮真——”

    可惜过了缆车停靠点。

    他躬身支着腿,在路边大口喘气。

    汤普森的车紧接着开了上来,停在他身边,说,“我们中午十二点得赶到奥克兰,记得吗?追上去,又能和她说什么?”

    沉默了许久,西泽问他:“did i tell her you are beautiful tonight, thompson?”

    (我有告诉她,“你今晚很美”吗?)

    “nope,”汤普森撇撇嘴,“at least i told her, for you.”

    (没有。至少我帮你讲过。)

    西泽眼眶通红,又问他,“did i tell her,i…”

    他突然语塞。

    见他终于没把那句话讲出来。

    汤普森慢慢地说:“话讲不完,但走总是要走的,对不对?”

    缆车渐渐开远,缆车上,华裔大哥问垂头坐着的女孩:“要在下一站停下等他吗?”

    她抬起头来,脸色惨白。摇了摇,而后一言不发。

    淮真将头探出车窗,看见最后的一幕是:西泽站在路边,站在福特车边望着缆道方向。汤普森在和他讲话。

    他最终没有追上来。

    淮真松了口气。

    淮真几乎不知自己是怎么从企李街走到都板街巷子的洗衣铺的。

    路上没有碰见行人,即使碰见了,她大概也不知道。

    半点一响的内河钟声尚未打响,五点半不到,阿福洗番衣与对面的杂货铺大门却都打开着。迎接淮真的,等候她的,是姜素藏在杂货铺一扇门板后暗中窥探的浮肿脸蛋,以及在洗衣铺门外又气又急的季罗文。

    从淮真踏进巷子,直到走进洗衣铺门外,罗文一直抱着胳膊瞪着她,怒气一点点升起。

    淮真知道她生气,但她没力气去想这件事了。

    她垂着脑袋,从罗文身旁侧身进门。

    阿福坐在凳上吸烟,一句话都不敢同太太讲;云霞惺忪着睡眼,很显然地没有怎么睡觉,或者一大早就被罗文从床上提溜起来,在暗处角落里没精打采的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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