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地说,“以及……没有生病就不要吃药了。” 最后一班电车已经离开,不知不觉抬起头,两人已经走到第一次逃出唐人街的哥伦比亚街头。 意埠餐厅尚未打烊,v字街头仍灯火通明,她脚步终于停下来,仰头看着他,对他说,“再见。” 这意味着,这里安全了。你可以去打电话叫车回家,或者自己步行二十分钟回去。 他没有同她道别,立在原地,视线追随她。 她的步伐轻快,头也不回返回来路。 踏出了这条街,便是一道界限。 界限内是他所厌恶的唐人街,是她的世界。 界限外是对这四十条唐人街居民充满恶意的白人社会,是华人格格不入的所谓文明社会。 在那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他讨厌事物,从小到大,其实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但是这份厌恶中出现了一份例外。 像犹大临终前的忏悔,像脾气古怪糟糕的老头赠与你的一颗糖。 他想起十三岁时咬伤他的阿帕卢莎那只母狼,她被他的子弹击中腹部却仍逃遁进丛林深处,使他输掉本不该输掉的一场狩猎,被朋友耻笑整整一周……一周后再回到那里,他发现那只母狼的尸体,以及两只因饥饿而死亡的幼崽。 还有什么? 这数月里,他一次次踏入唐人街,试图从她身上找到任何一点可以让他为之厌恶的理由,却一次次的失败。 时至今日,他才发现,他所憎恨东西,他想亲手摧毁的一切肮脏炼狱里,这个华人女孩就在那里。 脆弱,不堪一击,却翩然不惊,飞跃火海。 在他所有憎恨的一切,想要亲手摧毁的一切。 她竟然是那个例外。 多可怕。 第49章 企李街5 有人莫名对悬崖上的花儿心生怜悯,花却不知道自己睡了多好一觉。 淮真在睡前想了两分钟的那个黑头发白种年轻人。 这年头的美国男孩子身上多少还残存了早期移民对于欧洲的那么一点文化认同。但她在西泽身上看到的,更多的却已经是个比欧洲男孩保守害羞得多的美国人。 那一丁点情愫,也不知有没有比从前输掉打赌,冲啤酒馆德国小帅哥递送秋波后换来一个贴面亲吻与约会邀请多。 本来可以多花点时间思考这个问题,但她实在累极了,洗过澡,全身冒着热腾腾的雾,仿佛将灵魂也蒸腾了出去。 远东公立学校正对女青年会,在企李街的坡道上,距离云霞搭乘电车的地方不过数百步距离。两人一早起来,嘻嘻哈哈洗了完澡,送了两筐衣服,在上学路上的茶餐厅买两只叉烧包,一边走一边吃着,在校门口作别。云霞约定三点钟在校门外等她,两人正好一块去协和中文学校。 公立学校四年级班级里所有学生都是黄色皮肤,一半以上都是华人,但教员都是白人。课程关于英文听说的部分已经很少,极大多数课程都集中于阅读与写作,还有涉及少许英国与法国在北的殖民史。因为已经是初级中学最后一个年级,从淮真上课第一天起,就被讲解殖民史,长相神似欧洲贵族拉斐尔肖像的中年女老师反复警告“你们之中,只有六分之一可以成功考入高中”,因此,华人学生里,很大多数都在这一年里放弃了中文学校的学习。 相比之下,教授英文学课的女老师便讨人喜欢的多,课堂大部分时间,都会给他们讲福楼拜、大仲马、莫泊桑和契科夫。她偶尔也会给课堂上女孩和男孩们讲呼啸山庄,说她最爱勃朗特三姐妹。 淮真在这时候往往会出神,心里突然悲哀的想起:铁木真打到多瑙河时文艺先驱但丁尚没出生,不过八百年时光,欧洲已经先后经历文艺复兴工业革命;英国中产之家开始涌现奥斯丁、雪莱、勃朗特姐妹等等大批女作家,正在经历所谓“康乾盛世”,此后逐渐走向衰落的远东帝国仍用《女德》将女性拘禁在宅院……悲哀以外,也是历史必然,难怪起点清穿男们一致都在造反。 公立学校课程对淮真而言再简单不过,黄种学生们惺惺相惜,彼此之间都极为友好。稍稍令人感到不适的是,有时正上着课,教室外面会涌来一批别的州或是欧洲大陆来的白人旅客,他们对白人教师教授黄人学生的课堂充满好奇,专程购买一美金三小时的观光票,像参观演出似的,挤在课堂落地窗户外,对教室里的师生指指点点。有一些甚至会发出声响,扰乱课堂。 但大多数华人学生却早已见怪不怪,因为他们在他们从小长大的唐人街,时常会有这一类冒冒失失又没礼貌的白人游客,在他们躺在家中睡午觉时,不停揿响房门的门铃,希望他们能将门打开,方便他们参观唐人街的华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