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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山蝴蝶 第21节


    礼拜六早晨,又起了旧金山那一款名满天下的大雾。礼拜五下午送来的衣服照例是一周最多的,那送衣服的板车又不太受控制,唯恐在大雾里头唐人街高低错落的坎坷石板路上冲撞了旁人,只好暂时搁置着,等中午日头起来、雾散了再去。

    因为周五的临时邀约,这周本来答应好的市场街女孩子们的聚会只好爽了约。为表补偿,淮真一早起来,便与云霞一起去昃臣街新开的面包房喝咖啡吃菠萝包,为此还捱了阿福一顿教育,说,“茶楼菠萝包一分两只,新开的面包房却要一分一只,连咖啡都是大路货,哪里比的故土茶楼里喝一壶茉莉香片上算?”

    趁和爹爹拌嘴以前,淮真执着那只盛牛奶的铜壶,拉着云霞在石板路上一路狂奔。霭霭的天气,两双皮鞋在石板的坡道里踢踏踢踏地响。沿街店铺老板探出头来,大声喊道:“可慢些跑,早晨石头路滑,又拉着手,两人一块儿地摔下去,季老爹破财又伤心——”

    两小丫头却一径跑远了。

    自打面包房开张一来,每天早晨七点半,准时发出香气警报,大半条街弥漫着黄油与奶酥的面包气,哄的一众大人小孩睡眼惺忪,趿拉着拖鞋争先恐后地去店门口排队。

    周末众人却都爱睡懒觉。两人抵达面包房的大门时,街上仍还冷冷清清的。推门进去时,第一炉菠萝包还未出炉,隔着烤箱,仍能见着两片尚未酥黄的面包之间夹着的菠萝油完整的模样。

    两小丫头相视一笑,长长松了口气,踱步进店里。

    店面窄而深,像个与世隔绝的巷道。面包房左侧有一条长长的玻璃柜,往常用来陈列面包,现下仍还是空着的。再往里一些有个咖啡台,上头放着一壶牛奶,一罐白砂糖,一罐方糖以供客人调制咖啡。云霞趁机在柜台前趴着打起盹,淮真将那只铜壶递到柜台后头,面包房的姐姐接过去放在手摇蒸馏咖啡机下头,预热了一下,“滋——”地一声,店里漫溢着焦香咖啡味。

    出锅第一炉的面包自然也是属于她两的。纸袋里头装上菠萝包与皮蛋酥,淮真看见柜台里摆着的牛奶酥,又额外多要了两只。在唐人街街坊陆续醒转来面包房尝鲜以前,两人已提着铜壶,各携一只装满战利品的纸袋,满载而归的踩着石板路回家了。

    十点过后,大雾渐渐散去以前,在各家各户的窗户、与少量时髦商铺的玻璃橱窗上氲上一层薄而朦胧的诗意。

    淮真与云霞这才推着板车出门。板车在石板道上咕噜咕噜响,起个大早吃早餐的二楼邻居推开绿沿儿的窗户笑着向两人打招呼。起晚了的便不大高兴了:一家杂货铺骤然打开门来,从里头走出个没精打采的洋妇,用英文冲两人一通咆哮:“你们这些女孩全都是东方的魔鬼生的!”

    她穿着一件质地很差、如塑料袋一般满是无法抹平褶皱的、不合季节的无袖包臀长裙,一双鞋跟粗而无当的十厘米白色高跟鞋使她在这个清晨突兀得像个进攻村庄的巨人。淮真侧头一看,看见她身后杂货铺的墙上漆着蓝漆,如此心下便了然了,走出几步,回头冲她大声喊道:“你呢,美国婊子,你是谁生的?”

    话音一落,云霞目瞪口呆的回头将她看着。

    两秒过后,两人挟着板车,在企李街上一通拔足狂奔。

    道路两旁的人们统统推开窗来,只看到这薄雾的清晨里,洗衣铺两个扎了马尾的少女健步如飞,将板车在石路上划出颠簸巨响;三十码开外,那踩着高跟鞋的白种婊子尖叫着追了三条街也没追上,气得险些躺在地上打滚。

    早晨这一通闹剧并没有让淮真与云霞收获多少胜利m.DAmInGpUMP.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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