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别的同事,就只能一辈子当个下人。 千难万险拿回自己的卖身契也不是结局,最要紧是去官府消除奴籍,回归良民身份,不然赎身赎了个寂寞。 最后这一步,也未必就比赎身来得简单轻松。 很多人赎身到最后,人是得到自由了,攒了大半辈子的钱也所剩无几了。 辛苦苦十几年,一朝回到解放前,图什么? 沈丽姝认为但凡智商正常的人,除非彻底走投无路,否则都不应该轻易迈出这一步。 马娘子看她愿意跟她聊贞娘的事,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接着摇头苦笑道,“我也是这么劝贞娘她继母的,不喜这孩子,远远打发她出去做工就是了,我帮贞娘找个规矩大的,吃住都在主家,不用回去碍她娘的眼,领了工钱还能帮忙养弟弟,这么做个三五年,也就可以说亲了,到时候嫁了人,又能妨碍到她娘什么?” “可这王娘子咬死了卖身,偏贞娘亲生爹娘都不在了,她是名正言顺的母亲,要打要卖,她一个人说了算,我们外人也没法子。” 马娘子虽然也同情贞娘的遭遇,可提起那位王娘子的做法,言语中也难免带着几分司空见惯的云淡风轻,很显然,但凡那王娘子不这么狠心非得卖了继女,而是准备压榨几年,拿走贞娘的工资,再简单把她嫁出去,马娘子都不会出来打抱不平。 沈丽姝可听不得这话。 在沈家安稳日子过久了,身边全是无条件支持配合并纵容她的兄弟姐妹和长辈,以及算是顺风顺水的创业经历,让沈丽姝险些忘了这个时代的本质。 封建社会,再多的温情和岁月静好,也掩盖不了它那吃人的一面——当父母的,只要他们自己愿意,如何虐待甚至是发卖儿女,都没有人能阻止,这是真实存在的吗? 是的。 身为父母就有绝对的权威,别说虐待买卖子女,或丢弃或打杀,都未必会追究法律责任。 沈丽姝不由得又想起了育婴堂,面试李娘子的时候,她对这个话题感兴趣,好奇多问了几句。 李娘子说据她所知,汴京大大小小的育婴堂有几十家,官府和私人筹办都有,但私人育婴堂孩子更多,因为官府不提倡弃婴溺婴之风,他们只收身有疾病,或是遭遇实在无力扶养,或是父母长辈皆亡故的孩童。 那官府督办的育婴堂也是最好的去处,他们定期组织领养活动,偶尔有些好心人从那里收养义子义女。 这种大多都是富贵人家,不缺一口饭吃,纵然身有残疾,领回去也不至于苛待,就当是做善事,毕竟那些夫人小姐们定期去寺庙进香供灯,其花费可养一两个孩子高多了。 只是官府虽好,却不是人人都能去的,那些没病没灾,单纯不想养孩子、尤其是养女婴的狠心爹娘,怕被官府抓到治罪,一般将孩子丢私人育婴堂就跑了。 这甚至还算是负责任一些的,更有嫌半夜去育婴堂丢孩子都费事的,草席一裹随意扔去荒无人烟的角落,等着野狗把他们叼走。 尽管官府不提倡弃婴溺婴,这种事仍然屡禁不止。 私人育婴堂的出现,拯救了许多本应出生就被溺死的女婴和少部分男婴,正是行善积德的好事。 在育婴堂干了好几年的李娘子,心中自是念着前东家的好,言谈间透露出来的,也是积极正向的一面,比如他们育婴堂每年救了多少无家可归的孩童,东家花费了多少银钱为他们遮风挡雨云云 沈丽姝乍一听也觉得不错,这不就是孤儿院? 她熟,大学每年还组织去孤儿院敬老院做义工的活动,她也参加过。 没想到这么早就有孤儿院了,社会福利也没她想象的那么落后。 沈丽姝跟李娘子一样,对这类官方组织和私人组织表示了衷心的支持和感谢,就没深想了,直到把育婴堂和贞娘的遭遇、以及马娘子云淡风轻的口吻结合起来,顿时有些细思极恐。 从没像此时此刻这般真切的认识到,她生活在一个吃人的社会。 可是她清醒意识到了,又能这么办呢? 沈丽姝忍不住又看了看始终不敢抬头的贞娘,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茫然,甚至找不到说话的力气,沈家旺便帮她接过话茬,继续问马娘子,“那个王娘子想换多少钱?” 虽然沈家旺面不改色,不见丝毫动容,可这个“换”而不是“卖”字,也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忍。 这类事情他本该司空见惯的,众生皆苦,衙门前击鼓鸣冤的那些,哪个不比这贞娘凄惨百倍千倍? 只是旁边看着就被吓到了的闺女,让他心软的同时,不由也对贞娘生出两分恻隐之心。 这贞娘虽然瘦成一把骨头,比姝娘还小一圈的样子,但沈家旺有眼力,她应该比姝娘大个一两岁,这个年纪也符合马娘子说的养个三五年嫁出去。 都是十来岁的小娘子,这贞娘生得也有两分颜色,因此让身为三好父亲的沈家旺总是忍不住代入,自家姝娘要是也这么被人糟践,他得多心痛?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