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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瀚海阑干


复有控制马匹的力气,眼看就要后背向下被掠到地上。

    “当心!”一队人中有人惊呼,呼声未落,已有一人身形闪过,那匹西海马也以离弦之势冲出。

    “聆风!拦住它!”耳边一声呼喝,年轻人几乎觉得天地颠倒了过来,早起勉强咽下的粗粝饭食此刻几乎冲至喉咙口,眼泪已经滚了出来,正待张口大呼,忽地天地正了过来,他脚下一软,未及瘫坐在地,早有人将他拎了起来。

    “樾之你驾得好马!”李璘的目光里是掩不住的笑意。

    “李璘你——”名为樾之的年轻人一番奔驰,此刻上气不接下气,只站在原地气喘,秀气的脸上是掩不住的一片红潮。

    “当真。你这马虽不是万里挑一的名驹,也是难得的好马了。”李璘掏出块松子糖来,喂给兀自咴儿咴儿鸣个不休的骊马。

    “李璘,你这是消遣我!“樾之喘过气来,涨红着脸大吼。

    “我不过看你无趣,小公子一脸愁绪倒像姑娘思春了。”骊马对他放松了戒备,吧嗒吧嗒地嚼着糖,李璘捋着马背。背后众兵士的哄然大笑又似贴地雷般滚了过来。

    “你——”樾之胸中千言翻滚,却涨红着脸吐不出半个字来。“我算服了你!”

    此时骊马嚼完了嘴里的糖,便向立在旁边的西海马聆风凑了过去,聆风只是盯着来者,露出警戒的眼神,威慑地喷着响鼻儿。李璘上前牵过聆风,抚一抚它的颈跨步上马,樾之也爬上马去。两人重又并辔徐行。

    “看你一人,就知道你们御林军不过是斗鸡走狗轻薄儿。不过刚刚你那两手,倒有点大将风度。“李璘侧目斜了他一眼。

    “见笑了。我也知道御林军不过玩笑。都是太平闲人。”樾之点头承认,面色并不恼。御林军名号虽响亮,不过平日就在皇城内无事可做,又多是世家子弟,闲来不免斗殴滋事寻花问柳,这几年越发连京畿卫都不如了。“家父不准我再读书,寻个武职,没想得到了这儿来。”

    樾之是清河崔氏出身,年未弱冠,在御林军领了六位裨将闲职,每日却只在奇书轶事里费精神,甚至校场中亦偷偷携带书卷,同侪多笑称其为“崔蠹”。

    “瀚海周叁千一百六十里,目无飞鸟,下无走兽,复无水草……”崔樾之诵着书中文字,不由放声大喊,“这等景况,文字万不可及啊!”

    “凭你的文字大约不可及。”李璘闻言低笑。

    “纵马万原,放歌九霄!”樾之仍在狂啸。

    “你这豪情,留与将来吧!还得戍上两年。”李璘笑,“除非再叫令尊把你买回去。”

    “你这等盼望瀚海,莫非在瀚海关藏了个女人?卫戍两年,还不把西京女子的心想碎了。”樾之一通大喊后,语言倒灵活了起来,又待开口攻击李璘,不防咻地一声一道鞭梢自面前打过,只好讷讷闭嘴。

    “瀚海哪来女人。”李璘斜瞟了樾之一眼,言语轻松,神色寂然无波,唇抿得却越发紧,他举手遥指着地平线上关城的影子,“瀚海关乃我中州门户,一旦陷落,直至连城关千里之间再无险关阻隔,过了连城就是西京。这不是玩笑的地方。所以当年鸣州东山军拼了万人的性命也不肯让睿王自此入关。”

    那时睿王得了北境人的支持,才能兵临瀚海关。北境和大秦就此交恶。

    “那时我还小,我们家正在凉州。”李璘又道,目光落向远方。瀚海之外,就是他的故国。

    “凉州倒是太平了许多年。”樾之见李璘突然严肃起来,想到凉州壁上观的歌谣,“唯有凉州倚柱观”。

    李璘摇头:“许多关内人逃难去凉州,有一年城外就饿死了两千多人。凉州城内也很艰难,营里的军士连马料都没得吃,偏那一年北人越过赫连山来了。”李璘不愿再说,樾之虽好奇,亦觉话题沉重,便默默无语。

    好天气并未维持多久,秋日漠漠阴云便自天边涌了上来,迭成重山般横亘在地平线上,势如排浪将要席卷天穹。行伍中老兵眼望地平线,纷纷显出焦急神色,新兵则多茫然无措,只觉行军行伍的脚步突然加快起来。

    “看此情状,不知今年开战否?”樾之心头隐隐期待。

    “北疆已经太平十几年,今年想必也是一样。”李璘随口答道。

    军令自行伍前方迅速传来:“恐有风雪,全速前进!全速前进!”

    “走吧,今日不到瀚海关,恐怕只能等来年他人收尸了。”李璘笑了笑,恐吓樾之。

    战马勒紧铁嚼,戈壁道上霎时寂静,只余猎猎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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