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尚书左仆射师殷病逝于返乡途中,尚书右仆射融卿恽擢升尚书左仆射,钧州刺史鞠风来返回羽都任尚书右仆射一职。 融卿恽与鞠风来都是温和持重的性情,内阁有二人把持,总出不了大差错。 如今世家已倒,朝堂之上的纷扰斗争却从未停歇,永远堆积如山的奏折令凰凌世越来越感到倦怠,她渐少上朝,将一切事务全权交与融鞠二人。 撂了挑子,她却也并未投进各种宴会消遣里去——她杀了太多人,从最初的世家,到和世家有牵连的,再到后来颇有微词的……她一个都没放过,等回过神来,罪人流出的血,让行刑之地至今仍浸染在殷红腥泥里。虽然没人在她面前提过,但街头巷尾的窃窃私语,在午夜织就了言语的锁链,乘着刑场的腥风攀缘而来,在她神思懈怠的时刻,悄然围绞于颈上。 她听得到锁链晃动的哗楞声响,那声响昼夜不息,一遍又一遍地低声重复着: “暴君。” 她厌烦看到那些人,他们对她笑着,“暴君”从眼里流淌出来;他们跪伏下去,“暴君”从脊梁里升腾而起;他们背身离开,“暴君”却盘踞不去,永萦耳畔。 人们怕她,不再同她说真话,有时她看着那一个个战战兢兢的和气面孔,会感觉手心发痒,很想找把剃刀来,把那些面具逐个剥下,看看其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想想便罢了,她的声望一跌再跌,若再杀人,恐怕这帝位都坐不稳咯。 融卿恽抱着一札鸢尾,步入栖梧宫内。将花束暂搁于案上,他先用叉竿支起了窗页,啁啾鸟鸣伴着和煦日光一道送进窗里,室内淤滞的空气缓缓流动,垂着重重帷帐的床帘颤了颤,自下探出一只瓷白的手来:“融融?今天怎么来得这般迟?”融卿恽没有应答,转而去整理花束。 等了半晌,没等到回话,一颗蓬乱的脑袋自帐后现出,湛蓝的眼睛在光线里眯缝起来,目光随着融卿恽的身影四处移动,最后落到了窗边的花瓶上。“好漂亮的鸢尾,”她笑得露出尖尖虎牙,“送我的?” 融卿恽走到床边,替她挽起床帐:“今天臣同风来去给阿殷扫墓,在水边见到了早开的一丛鸢尾,便采了几枝回来。” “阿殷,”她下意识地重复着,“阿殷,阿殷……”恍然回神似的“哦”了一声,“阿殷死了,是我杀的,”继而很浮夸地叹了口气,“唉,我不该杀他的,”湛蓝眼眸转过来,狐疑地盯住了融卿恽,“你没告诉风来是我杀的师殷吧?” 融卿恽俯视着她,碧色眼眸里透不进一丝光亮:“臣未曾告诉风来。” 她放松下来,可很快又哆起肩膀:“当真没告诉风来?那风来最近为什么不来看我?她定是疑我了!”她烦躁地咬着指甲,“你不要和风来乱说,我没有杀师殷,我怎么可能杀他呢!” “最近阳州水患,风来只是分身无暇,等忙过这阵,她便来看陛下。” 她的眉头舒展了些,但仍在不住地啃咬指甲,融卿恽将她的手牵过来,看了看参差不齐的指甲,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瓶,启开盖子用帕子沾取些许汁液,给她的十指挨个涂抹过去。 “这是什么?” “黄连煎汁。” “嗯?” “过去家中幼弟吃手指,父母便会给他拇指上涂抹黄连汁子,如此几回,便戒掉了。” “我又不是小孩儿,哪用得上这样。”她笑了,说不用,却仍由着他摆弄。 融卿恽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涂抹着。门口珠帘传来轻微响动,凰凌世笑意顿收,扭头向屋外呵问道:“谁在那里?” 一个细弱的声音回道:“儿…儿臣凰月诸,特来拜见母皇和左相。”“进来说话。”不多会儿,一个身量未足,形容尚小的女孩走了过来,面对宫内二人,她恭谨地行过礼,便局促地站在了一旁。凰凌世对着她打量再三,开口仍不十分确信:“你是……四……”“七皇女。”融卿恽低声提点道。“哦,你是小七,找我有什么事儿?” 凰凌世和她的孩子们不大熟,孩子们见着她亦觉得陌生。七皇女凰月诸嗫嚅一番,磕磕绊绊地说明了来意:“……母皇陛下,儿臣近日学习《千字文》,有疑惑之处……儿臣知晓左相大人学识渊博,便斗胆前来请教。” 凰凌世打量着她,猜她年纪应有十岁上下:“你多大了,怎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