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哪个字?” 又一朵白兰离开枝头,恰绽放着落入她手中,延展成一个汉字。她停下摇扇的动作,手指轻轻描摹笔画。 “佑你喜乐无忧,一生得偿所愿,别无歆羡。” 话音未落,枝头的花一朵随着一朵旋转落下,皆笼着些微白色的光芒,在空中盛放、凋谢,缓缓归于尘土。庭院花香四溢,落了一地的白。 “沈……歆。”她慢慢地念出自己的新名字,弯着眼扬起嘴角,“沈歆,沈歆。我真喜欢这个名字。我以后就叫沈歆啦,谢谢您呀。” 他捻着手中枯萎的花,喟然长叹:“我已近陨落之时,没什么像样的东西能给你,这就当做我赠你的一份成人礼吧。” 她心下明白了他的身份,顿生恭谨,“有、有什么我能为您做的事情吗?” “希望你去做的,你会为我做到的。”干枯的花瓣在他指间辗转,竟徐徐地恢复饱满,重拾生机。他对着庭院大门的方向遥唤,“偷听这么久,怎还不进来?”言语中未闻恼怒,只有些微无奈。 古旧的木门再一次被推开。 那只手她是熟悉的,曾落在她发顶,为她剥过橘瓣。 晏方思抖下宽而深的帽檐,露出一张苍白的脸。他慢悠悠地晃到小蘑菇身边,拿过她手中的蒲扇,接替她为藤椅上的老者扇风。 趴在老者脚下的狗见他来了,勉强挪动身子在他腿上蹭蹭。他弯腰摸了摸狗头,抬眼控诉老者,“你这老家伙,怎么尽干些强买强卖的勾当?” “愿者自然上钩。” 晏方思笑骂,“老王八蛋。” 小蘑菇扯扯他的袖口,小声说:“相公,你这样不礼貌,好妖怪应当是尊老爱幼的。” 他揉着她的脑袋,温声道:“我这是爱称,你看他也不生气。” 老者故意重重咳嗽,“喂,要是我不找上这小蘑菇,你这混蛋会来么?” 晏方思如实相告:“不会。” “没良心的,亏我时常惦记着你呢,”老神也不恼,抬起脚掌逗弄蜷着身子的狗,“我家小哈也盼你许久。不过你既然来了,我就放心了。唉——”他忽然意识到什么,费劲地从藤椅上直起身子,手一抖,刚恢复生机的白兰花砸向地面,迅速衰朽。 他沉默而执着地抱起脚下不再动弹的狗,额头贴近那尚且温热的躯体,缓缓地躺回去,仿佛要闭上眼,“小哈已经先行一步,冥界天光晦暗,他独自前去要害怕的。” 眼皮下的眼珠微微动了动,他终是将眼睁开了,沉静地望向晏方思,“荻水……暂且要劳烦你替我照看些时日。” 晏方思专心摇着蒲扇,似是随口一应,“嗯。” 天光再次闪烁,苍老的嗓音渐微渐弱,“长明灯……不能熄。” “你放心。” 那灰色的眼瞳愈渐涣散,从晏方思的脸上挪开,落向庭院里唯一的树。永昼的天际黯淡了许多,一层暗色罩在庭院上空。大大小小的白色花苞随着生命自老者身体中流逝陆续跌落枝头。而老者只动了动嘴唇,目光定格在枝头最后一朵绽开的白兰上,再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晏方思伸手合上了他的眼。而后老者的身体连同他怀中的狗一并化作尘土,化作齑粉,被风吹散,卒然消逝。 然而直到藤椅上再无一物,枝头的最后一朵白兰也没有坠落,晏方思摇扇的手亦没有停歇。 风携带已然零落成泥的花瓣打着旋儿自地面掠起,缠绕上每一根树枝。闪着微光的粉末弥散在庭院中,原本露出溃朽之相的枝杈抽出点点幼嫩的新芽。残存余香的柔风托着最后一朵白兰脱离枝头,稳稳降在小蘑菇摊开的掌心。 晏方思的声音自她头顶上方传来,一如往常:“收着吧,他送你的最后一样礼物。” 她方怔愣着,闻言看向掌中白兰,忽觉心头压上了个重物,似抓似握地揪着她,令她喘不过气。鼻腔刺痛,眼里也有种异样的酸涩。什么东西几欲迸泻,可到头来也只卡在某个转角,没能涌出。 一只手放在她肩头拍了拍。 她小心翼翼收好那朵花,拉住晏方思的一片衣角,用力展开笑颜,“相公,我有名字了,叫做沈歆。” 他没问是哪个“歆”,叹息似地重复了一遍,“沈歆,是个好名字。” 不同于之前的曦光染上庭院的边际,温和地扩散至整个天空,庭院比先前更亮,如同白昼。 晏方思正要牵着沈歆离去,树后面传来一阵窸窣响动。他一顿,见一只黑不溜秋的小东西挺着圆滚滚的肚皮一扭一扭地向他们爬过来。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