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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筵易散良会难逢(上)


   于锦铭不放心,挤进前座中央的缝隙,伸长胳膊去摸她的额头。

    “要命,”他惊呼,“烧得这么厉害,怎么不跟我说!”

    苏青瑶仍是摇头,眼神略有些迷离道:“贺医生呢?他什么时候过来?”

    于锦铭看一眼手表:“应该快了。”

    “这样不行,我得给你找个医生。”他又说。“再不济也得把药吃了。”

    “我没事,”苏青瑶重复。她嗓音似是被淋湿了,疲软一滴滴渗出来。“先等贺医生过来吧,我怕他出事,而且他也是医生。”

    于锦铭欲言又止地盯了她好一会儿,才勉强同意。

    他转回身,后脑勺倚在软皮座椅。耳畔雨声如瀑,滚热的心也似被它浇熄,他后颈发凉,头脑晕晕涨涨,恍惚间,觉得自己成了一条玻璃缸里游动的热带鱼。想抽烟,但这不是一个抽烟的时候,于锦铭摸了下烟盒,又抬头,通过后视镜看向苏青瑶。她乌黑的鬓角靠在车窗玻璃,发呆,白的脸,黑的发,默默无言。

    于锦铭看着,心头升起一阵焦躁。

    他两手压向方向盘,心一横,道:“我记得附近有一个修道院,先带你过去,问问他们有没有退烧药。”

    说罢,他重新点火。

    车身在冷雨中不停发抖,终于,它发出一声响亮的咳嗽,于锦铭猛踩油门,朝修道院驶去。

    雨幕重重。

    这般大的雨,堪比葬礼,贺常君唏嘘着,左手悄然探入内兜,握紧手枪。

    他云淡风轻地转身,帽檐压住半张脸。

    “你干什么的?”一个浑身黑色的男人追到跟前,又问了一遍。

    “路过。”

    “你是不是住这里?”

    “不、不,来替人取车。”贺常君有意将声音压低。“请问您是——”

    “取什么车?”那人一手举伞,另一只手吃力地掀开大衣,摸出装在裤兜的证件,亮给对方看。“老实交代。”

    贺常君瞥向不远处的斯蒂庞克,硬着头皮道:“那辆车。”

    男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顿时眉头一紧,厉声喝道:“你跟我们回一趟警……”

    话未说完,迎面一声枪响!

    子弹径直射入胸膛,那人浑身一震,直挺挺倒下。鲜血浸湿了贺常君的皮鞋,他面无表情地扔伞,两手举枪,冲他眉心补上一发子弹。

    枪声盖过雨声,也惊动了公寓内搜查的巡警。

    其中一个拉开窗户,大喊:“站住!”

    贺常君顾不上太多,撒腿就跑。他狂奔十几步远,忽听背后一阵错乱的枪声。因为离得远,这几下都没打中。枪声歇了,他们要追来了。贺常君浑身湿透,狼狈地冲到轿车边。他抹了把脸,听到头顶一声“哑——”。

    他悚然地抬头,只见树上的乌鸦张开翅膀,飞入茫茫大雨。

    “站住!”又是一声。

    近了,更近了。

    雨幕中,远处的那些人全瞧不清面目。

    贺常君咬牙,迅速取出钥匙,钻进驾驶座,发动汽车。两束车灯如同匕首,朝来人捅去,他们举枪,对准挡风玻璃。贺常君猛踩油门,径直朝前撞去。枪声与引擎的轰鸣声齐发,又擦肩而过。

    挡风玻璃上多出两个弹孔,贺常君把稳方向盘,冲入马路。噼里啪啦的响声,分不清是雨还是子弹。他转头,瞧见两辆轿车紧追其后。副驾驶座探出一名警员,拔出手枪,要冲轮胎射击。

    贺常君本能伏低身子。他见前方有个岔路,手臂一轮,朝右猛打方向,来了个急转。背后的车也跟着急转。再往前,快到人员繁杂的商业区,但开过这段路,就能直奔北城门。

    突然,迎面闯入一个电车轨道。“铛铛铛——”电车要来了,是明黄色的火炬。贺常君用力踩下刹车,与人掰手腕般,拧动方向盘,让斯蒂庞克来了个直角转弯,继而迅速衔接油门,正对着电车的方向,轿车好比骏马般,沿轨道飞驰而去。

    等警车追上时,电车已然横在眼前,一辆警车猛踩刹车,有惊无险地停下,发动机也因此熄火。另一辆则提前转弯,对贺常君紧追不舍。

    雨太大,看不清后视镜。贺常君飞快地回头,见那辆车追在后头。转回来,瞧见不远处立着信号灯,猩红的,如鬼的眼睛,正注视着下方那几位等待过路的人。

    贺常君浑身绷紧,雨水混着冷汗在后脊蠕动。

    “嘀——嘀——”他拼命砸喇叭,脚挪到刹车。

    不行!不行!来不及了!

    他屏息,面目狰狞地再度旋转方向盘。

    那一瞬,贺常君如同上了冰场的花样滑冰员,低着身子,加速到极点,马上要随激烈的奏鸣曲,起跳、飞旋、落——

    轰!

    车熄火,他装飞了消火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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