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预备离开。 正当这时,女人颤巍巍地开了口。 “太闷了,”她仰起头,苍老的脸上,一半是惨白的日光,一半是灰黑的树影,黑白之间,一滴晶莹的泪在眼眶闪烁。 “苏丫头,实在太闷了。”她说着,风吹起满树苍绿的叶子,摇啊摇,两行眼泪,顺着面颊,无声地流到了脖颈。“我受不了了……” 那天下午,苏青瑶找来娟娟,把这件事讲给她听。 苏青瑶清楚,自己对苏家而言,早已是个外人,况且她很快要回上海,起不了多大作用。但娟娟不一样,她还年轻,又进了学堂读书,总该明白一些道理。然而娟娟对此并不感兴趣,比起这些,她更期盼嫁一个好男人。 据说大伯已经帮她寻了一门亲事,男方家境优渥,是做米油生意的。娟娟知道后,开心极了,老宅实在太闷,她一直想出嫁,变成大人,梳妇人的发髻,可以自己管钱,还可以出去玩。 “阿姐,等我嫁了人,爹娘管不到我,我就可以去上海了。到时候你要带我去大世界玩,还有好莱坞电影,我要看三天三夜,”娟娟边说,边去逗雕花笼里的鹦鹉。 鹦鹉上下耸动着脖子,嘎嘎叫:“早生贵子,早生贵子。” 娟娟被逗乐了,回头冲苏青瑶说:“它好聪明啊,阿姐你也来玩。” 那一瞬,苏青瑶感觉自己被掏空了。 她才发现,对娟娟而言,所发生的这一切,都很好很好,没有人不开心,大家非常愉快。 之后,她没再提二婶的事,直到要走,她也没提。 老宅不好打电话叫汽车,徐志怀便租来两辆马车,一辆装行李,一辆送他们去火车站。 马车停在石牌坊那儿。 时候还早,两人便沿着石板路,慢慢朝牌坊走。 此刻,旭日东升,高高悬在天地一白的晚秋。 男人的影子不知不觉漫到苏青瑶的足尖,仿佛一根石杵抵在后背。苏青瑶一下一下踩着脚底的黑影。这是他的鼻子,这是他的眼,这是他的额头……她全认得出。 她踩得太急,一不留神,踏断了细细的鞋跟。 “你看看,”徐志怀埋怨,“说你是小孩,你还不服气。” 苏青瑶眼睛睁得圆圆的,使劲瞪他一下,然后拎起高跟鞋,赤着脚,自顾自地在路上走。 不多久,二人路过楷树,又隐约听见谁家孩童的放歌声,依旧是白乐天的《长恨歌》。苏青瑶说她会唱这首诗,是弄堂的一位先生教她的。徐志怀顺势叫她唱两句。苏青瑶按照记忆里的旋律,哼了几句,然后清清嗓子。 伴随着飒爽的秋风,她以吴侬软语唱: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唱完,苏青瑶畅快地笑起来,两手拎着断了根的鞋子,朝石牌坊跑去。 “我要走了,志怀,我要走了!”她叫嚷着,轻盈地跃过百年牌坊的沉重阴影。旗袍摆在风中拉开,恍如一面飘扬的旗帜。而她乘着风掠过地面的阴影,走到了和煦的日光下,转过身冲他呐喊。“你要跟过来吗!” 徐志怀插着裤兜,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两侧绿树森森,像石做的塔楼。 “跑慢点,小心摔跤。”他笑着说。 尒説 影視:ρ○①⑧.red「Рo1⒏red」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