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赚那么多钱,肯定会很忙呀。”小阿七道。“吴妈告诉我,她从前在老夫人那里做工,空闲时做绣鞋,一个人能养全家。后来大肚子,她洗碗,洗到孩子掉出来,也不碍事。她还说,她家的死鬼只会抽大烟,儿子也是,抽大烟。这样比,先生真是很好很好的男人。” “所以你以后想嫁先生那样的男人吗?”苏青瑶问。 小阿七脸红,挠了挠脖子:“我没有太太漂亮。” “漂亮不是最重要的。” “那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小阿七问。“发财吗?” 苏青瑶一愣。 她垂眸,望着茶碗里起伏的叶子,也不由地在心里问自己,究竟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叫她的父母来回答,那一定是她的家庭,但这种说法,她现在一点儿也不相信了。 倘若是她的丈夫,那答案应该是责任,可她不是自愿承担这份责任的,甚至在签订契约时,她都没到搞懂责任这两个字,究竟代表什么的年纪。 要是换成她的情人,大概会说是自由,不过,对这种观点,她总觉得太空、太远、太理想化,所以仍抱有怀疑。 她想了又想,隐约觉得答案就在嘴边,可一下子形容不出来。 于是苏青瑶勉强露出微笑,头微微歪着,同小阿七说:“大概是吧。有钱真的很重要,我祝小阿七早日发财。” 很快,日头西沉,不知不觉到了夜里。期间吴妈去书房送了一回餐。小阿七也来问她吃不吃饭,苏青瑶说不饿,拿一块三明治就行。 待到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实在没办法继续在楼下干坐。 苏青瑶上楼,换好睡衣,走到卧房门口,踌躇许久,才鼓足勇气,推开一道门缝。 她透过罅隙,看见自己的丈夫戴着金丝框眼镜,在床头看报。珐琅灯旁,蜜糖色的面庞,好像伦勃朗油画中的人。他看到半途,忽而折起报纸,去拿烟。 用打火机点火时,眼镜从鼻梁滑落,男人叼着烟,抽出一只手扶了下眼镜。烟雾打唇齿间喷出来,他的五官有一瞬的模糊。 苏青瑶不知该不该进,右脚的足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踢着门板。突然,应是走神,她力气使大了,不小心撞到门板,发出相当响的一声“砰”。 徐志怀抬眸望去,见她瘦伶伶的一绺,贴在门边,要进不进,如同怕水的小猫儿。 他似是被这种稚气软化了,便掀开被窝,叫她钻进来。 上了床,苏青瑶半张脸埋进被褥。 一阵漫长的死寂过后,她忽然开口:“志怀。” “嗯?” “你那么聪明,谁敢把你当傻子呢?”她冷不丁说。 徐志怀的心猛然一疼。 那一瞬,他险些要质问她——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背着我,跟野男人搅在一起?可话还没到嘴边,他就自觉地咽了回去。 而她已经翻过身,背对着他,佯装沉睡。 徐志怀熄灯,也躺下,但没阖眸。 不知过去多久,他手肘撑着床垫坐起,没拧床头的珐琅灯,手一伸,摸到床头柜上的打火机。 他摁下,火苗“啪”得一声窜出来,在眼前摇曳。 徐志怀面对火焰沉思片刻,侧过身,掌心护着火苗,递到枕边,照亮了沉睡的妻子。 雪月梅花三白夜 酒灯人面一红时 他无故在心里轻声念出这句,指尖抚过她如云的长发,悉心拿火钳烫过的发丝,缠缠绕绕,一下勾住了他的手。 并非隆冬,更无积雪,可她的确白皙得如同空明的雪夜,红幽幽的一簇火光映着她的脸蛋,照出稀薄的绯色。 他全然不知自己该如何对待眼前的这个女人。 离婚吗? 这年头离婚对女人名声很不好,她还小,离婚了,她能去哪儿?谁照顾她,谁给她买新旗袍和新皮草,谁每晚带拿破仑蛋糕?她是很需要花钱的呀。 难道放跟那个姓于的小子走? 不,不可能。他决不容许这种事发生。要是她跟那个姓于的去了南京,他的面子往哪儿搁? 他也想不通她究竟看上他哪点,自己又有哪点比他差。 她难道不觉得姓于那家伙的脑子不太好使,愚蠢轻浮到惹人发笑的地步吗? 这样一个他完全瞧不起的人,竟然意图抢走他的妻子,这分明是一种羞辱。 徐志怀越想越焦躁,头一回感觉自己的思绪如此纷乱。他松开拇指,火光骤然熄灭,眼前恍惚仍有猩红色的残影。 “小乖,”徐志怀俯身,面庞偎在她阴凉的鬓发,柔声叹息。“你到底要我怎么办?”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