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难道是哭了?不至于吧。哪有男人会因为感情掉眼泪的?可他分明—— 苏青瑶一面掰着手中的烟丝,一面偷偷侧过脸。她看见于锦铭站在身后,低着头,正牢牢盯着自己,对视的那一瞬,他的眼眶骤然红了。 “瑶瑶——”他唤。 苏青瑶抿唇,避开他湿漉漉的眼神,道:“回去吧,天色不早了。” 说罢,她转身,迈着碎步逃回饭堂。 进了饭堂,却没见到谭碧和贺常君。柜台管账的老板娘说他俩结了账,先叫黄包车走了。苏青瑶听了,愣在原处,进退不由。这么晚了,没法儿打出租车,黄包车大概也歇业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能靠于锦铭开车送她回家。 于锦铭过了会儿才进饭堂。 “我送你回去。”他走到苏青瑶身旁,指腹蹭了蹭她的袖口。 苏青瑶不张嘴应他,点点头。 两人坐到车里,谁也不说话。 闭塞的车厢里残留着一抹妩媚的甜香,是谭碧身上的香水。 苏青瑶特意选了后座。于锦铭明白她的想法,心中唯有苦涩。他透过后视镜看她,柔声说:“困了没?困了就睡吧,后头铺了张小毯子,你盖上,免得着凉。等到谭姐家门口,我再叫你起来。” 苏青瑶轻轻答应一声“嗯”,接着从靠椅后头使劲扯出一张小毛毯,裹在身上。于锦铭开车很稳,几近感觉不出汽车在移动。苏青瑶坐在车内,呆了许久,渐渐的,大约是酒上头,萌生出些许困意。她阖眸,脑袋靠着车窗玻璃,竟睡去了。 她做了个极其混乱的梦,想起了许多难过的事,可惜睡得太死,她说不上来究竟梦见了什么,只觉愁肠百结,如同秋夜升上一轮白月,如同苍翠的松林间,流过一道蜿蜒的溪流,溪水清而浅。 恍惚间,她觉出有一股温暖又潮湿的气息喷在她的面颊,说不上是喜欢还是讨厌,但很暖,像长毛狗狗的肚皮。 她记得给自己娘亲做衣裳的裁缝家,养了一条看门犬。很大的一条狗,也很乖,主人吃什么,它就吃什么,面前的破碗里装满剩饭。有那么一两次,苏青瑶跟着奶娘去取衣服,摸过它,毛茸茸的,仿佛一个晒过太阳的蓬松被褥。 后来,那条狗被贼偷去了,娘亲说是被偷走杀了吃。苏青瑶隐约记得自己为此难过了很久。尽管她知道那不是她的狗,也知道主人家根本不在乎,可她每每想起大狗软乎乎的毛发,还有它沉甸甸的爪子,都会感到伤怀。 大抵是因为人这一生,如白驹过隙,幸福了了,苦痛漫漫,众生可握住的短促欢愉,不过三五载,恰如沉睡在痛苦的罅隙。梦醒之后,倏忽发觉往事不可追,一旦失去,便再不会回来。 梦逐渐走到尽头,休止了。 苏青瑶缓慢地睁开眼,迷迷糊糊瞧见眼前的男人。 她不知怎的,躺在后座上睡着了。 “你魇着了。”于锦铭说着,擦去她面颊的水痕,不知是汗还是泪。 锦铭?她无声地比了个口型。 “嗯,是我。”于锦铭低下头,额发垂在她的眉心。“不怕,不怕,没事了。” 车门大开,他斜坐在皮座椅,躬着背,以一种相当难受的姿势贴近了她。 “我们到家了?”苏青瑶问。 于锦铭答:“嗯,在公寓楼下。” 苏青瑶躺在车座,缓了会儿,突然小声说:“锦铭,我有点饿。”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