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你嫁给我这些年,居然没去看过海,我愧对自己的宁波籍。现在计划,等快入秋的时候去,你刚好能在外头过生辰,而且那里暖和,干脆过完冬再回来,免得你又嚷嚷着上海冷……” “迟了。”她喃喃。 “什么?”他隐隐有些慌。 “楼下的车子在催,说我们要迟到了。”她慌忙改口,“志怀,我先去了,回来再给你打电话。” “好。”徐志怀应完,仍举着电话,静静等那头传来扑撸一声,彻底挂断。 他放下电话,坐回到书桌前。天色还没完全暗下去,屋里就没开灯,他伸手摸到西装内兜,掏出景泰蓝的洋火盒,又熟练地弹出一支烟,用牙齿咬住。他手微微发抖着,点燃香烟,熬了几天,掌心略有些汗。 抽到半途,他霍然起身,几步走到电话旁,拎起听筒拨号。 “转南京,”他抢在接线员前头说。 过了好一阵子,南京那头接通,听筒里传来两声“喂”。说话的是个男子,声调偏高,听上去是个很机灵的人,也略微有些滑头。 “文景,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徐志怀开门见山。 对面呆了片刻,方才回过神,哭笑不得地说:“三年不来电话,好容易打来也不寒暄寒暄。” “你知道,我谈正事从来不寒暄。”徐志怀淡淡道。 他把朋友和生意伙伴分得很清,轻易不愿麻烦老朋友,这次也算牵扯到政治上的事了,不得不给他打电话。 “行,说吧。”对面也很爽快。 “于将军的大儿子,你熟不熟。”徐志怀道。“我记得是叫于锦城。” “见过几面。他身子不太好,听说每天拿人参灵芝吊着命。”那人道。“怎么,你和他有仇?” “跟他弟弟有点。” “你这是叫我参奉系一本?不会吧,霜月兄,狮子大开口了啊。”听筒那头传来一阵笑。 “放心,东北那位少帅明年前肯定要走,他不走,上头睡不着觉。”徐志怀淡然道。“东风到这儿了,你输不了,我从不害朋友。” “于家那位小少爷干什么了?能把你惹急眼。” 徐志怀不言。 “文景,想想这些年过去,丛之回四川,你从政,我搞实业……事到如今,我甚至不再盼望一个民主的政治,只想局势安稳点,政府少伸手,让我们把厂子开下去。”他沉默半晌,拐弯抹角地开了口:“一个人,一辈子能有什么东西?我今年三十了,孔子有言,三十而立。细细算来,我唯一立住的,恐怕只有这个家……所以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保住它。” “徐霜月,你有苦水往从之那儿倒,我一刻值千金。”对面人似是玩笑。“我可是听说了,上海闹得很凶,很不安定。要换成其他人,社会局早发威了。现在是看在你们宁波帮的面子上,中央才一直没吭声。” “我会摆平的。” “但愿。”对面长叹一声,挂断电话。 屋内再度陷入寂静。 徐志怀呼气,转身缓缓踱回椅上。 指尖的一支烟抽尽,他伸手取第二支,递到唇边。薄唇含住细烟,仿佛抿住一片娇弱的花瓣,衔着它,一口接一口用力抽完。 “吵吧吵吧,闹吧闹吧,搞革命,搞他娘的革命。”徐志怀看着扭曲变换的烟雾,嗤嗤笑出声。“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 说罢,他抛掉烟头,瘫在靠椅。 万分沉重,动弹不得。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