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开始,大宣各地大小动乱不断, 更有旱灾降临, 西北的大片田地颗粒无收。他前脚派人运粮赈灾,后脚东南就有洪水泛滥,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各州府连连告急。 纪明昼忙得脚不沾地,夜不能寐, 就在为了灾害百姓殚精竭力之时, 被打压下去的那些贪妄之人再度死灰复燃。 数月前, 竟有言官进言,天灾不断,他这个皇帝应当遵循前例,向上天奉上罪己诏。 纪明昼冷冷地看着跪于大殿中朗声进言的言官,面上表情几可凝霜。他轻轻一摆手,殿外侍卫入内,将此出言不逊之人拖了下去,打入天牢,永不再录用。 罪己诏? 笑话! 天灾与他何干! 他纪明昼无愧于天下,无愧于百姓! 若他真的下了罪己诏,天灾无法平息,那些散布谣言的幕后之人才要得意了。 但天下人似乎从众者甚多,时至今日,旱灾洪水已有缓势,有关他“德行有亏,引得上苍震怒”的谣言依旧没有彻底终止。 德行有亏? 呵! 纪明昼只想大笑,若是指他幽禁太后德行有亏,诛杀叛党德行有亏,那就有吧。 这样的德行有亏…… 多多益善! 但他终究还是受了谣言影响,胸膛中仿佛有一团火在烧,且越烧越旺,使得他变得易怒易躁。 上位者当喜怒不形于色,纪明昼努力地排解压制过,然效果不尽人意。 因为太后专权,勾结并与前宰相私通之事,当时年仅十六岁的他便对男女之事倒尽了胃口,至今后宫空无一人,也无一个朝臣敢提皇帝后宫空虚之事。 每每控制不住心中怒火之时,纪明昼就会前往练武场,接着刀枪棍棒肆意宣泄。 诚然,这样确实有效果,但是当他大汗淋漓站在星月之下,举目四望只有自己之时,他总是会生出一股浓烈孤寂之感。 可他是大宣的帝王,为帝者,本就是孤家寡人。 “陛下。” 立于青铜烛台下的大太监刘通道:“已是丑时一刻了。” 纪明昼毫不犹豫地停了笔,哪怕他手边只有不到十本奏折为批改了,他还是放下笔站了起来,颇有些迫不及待地提步往外走去。 帝王出行应该是随行者众多才是,但无论是静候在殿中的,还是守在殿外的,就算是大太监刘通都没有在行礼后抬脚跟上去。他们还是像会呼吸喘气的雕像一样,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 因为帝王不允许他们跟从。 不带一个随从,孤身一人向着御花园前行的纪明昼此时是紧张的,他还微微抿着嘴唇,胸膛里的那颗心脏也更加有力快速地砰砰跳了起来。 一如今夜之前的数十个夜里,又要比今夜之前的数十个夜里更加紧张,更加……兴奋。 是什么能让一个君临天下的帝王如此? 纪明昼轻车熟路地在假山阴影中站定,他直直的看向前方,那里有一颗四人合抱的桃树。据说是前朝之时就已经有了的,乃是两百多年前的前朝皇帝为他的爱妃种下的定情之树,那树上的花至今也是昔年的烂漫之象。 但他看的可不是这颗桃树。 纪明昼安静且耐心地等待着,同时,他逐渐放轻了自己的呼吸,直到与今夜的夜风同调。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天上皎洁的月光铺满了人间,于夜幕之下盛开得如火如荼的桃花被蒙上了一层轻纱般的朦胧。有点点荧光在月光下闪烁,一点一点,越来越多,渐渐地凝聚成了一条条如梦如幻的璀璨星河,如传说中的帝流浆般自半空中蜿蜒流淌而下。 纪明昼的目光陡然变得异常的灼热,他越发地小心隐藏起来,像是不愿惊动林间最胆小谨慎的幼兽,艰难地收起自己的利爪和獠牙,只露出一身无害的柔软皮毛来。 一阵柔和的光芒自那汇聚的星河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