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山下走向原野,荒草丛中出现了纵横交错的道路。 顺着离眼前最近的道路向前走去,两人很快看到了一座小院。 适才在山上怎么没看到这座院子? 或许是看到了,适才并未留意。 走到院子门口,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正在院子里春谷。 春谷,就是将谷物放在石臼里,用捣杵把壳捶碎。 这位姑娘春谷的方式很是原始,她竖直提起捣杵,锤进石臼里,沉重的捣杵既累手,又累腰。 大宣早已用更先进的工法淘汰了这种原始的技术,就连千乘国,也至少有个踏碓来代替捣杵。 那姑娘倒是不嫌疲惫,一边春谷,一边唱歌。 “春谷春谷,春谷成炊,米炊未熟,良人莫催。” 这地方,人人一副好歌喉,这姑娘的歌声不比那樵夫逊色。 倩娘听得痴醉,徐志穹也想一直听下去。 可听姑娘唱了两遍,一阵寒意再次让徐志穹清醒了过来。 他打断了歌声,问一句道:“姑娘,我们是过路人,想讨碗水喝。” 姑娘抬起头,笑了。 两条眉毛是弯的,两只眼睛是弯的,嘴也是弯的。 她的笑容和山上的樵夫一模一样,好像脸上生出了五个弯钩。 “你们是外乡人?” 徐志穹点点头:“是外乡人。” “你们怎么找到我家的?” “顺着山路找来的。” “你们看见我男人了么?” 徐志穹默然片刻,笑道:“我们就想要点水喝。” 姑娘的笑容始终不变:“你们看见我男人了么?” 当她再次重复了同样的问题,强烈的寒意让徐志穹萌生了立刻离开此地的想法。 可平素谨慎的倩娘,今天却极其反常,她主动询问那女子:“你男人是什么模样?” 那女子始终看着徐志穹,奇特的笑容似乎凝固在了脸上。 “我家男人是村子里最健壮的樵夫,他在山上砍柴,砍好了柴,便回家来找我。” 女子说话的速度比那樵夫还快,徐志穹几乎看不到她的嘴在动。 不对,不是看不到,是她的嘴根本没动过。 倩娘指着山上道:“我们看见你男人了,他正在山上……” 徐志穹环住倩娘,扛在肩上,撒腿狂奔。 他要离开此地。 不是离开这座院子,而是离开这块陆地。 他沿着石径一路冲向山腰,正要往山的另一侧回转,却又倒退几步,回头看向了路边的大树。 适才在大树上留下的刀痕不见了。 我走错路了! 徐志穹大惊,沿着树皮仔细寻找,隐约看到了一处伤疤。 这应该是自己留下刀痕的位置,可树皮上的刀痕已经愈合,从伤疤的颜色来看,貌似已经愈合了许多年。 徐志穹没再多想,扛着倩娘继续狂奔,走不多远,又听到了那熟悉的歌声: “析薪析薪,执斧破薪,集薪为束,赠我良人!” 曲调依旧悠扬,但声音苍老了许多。 徐志穹看向了那正在砍柴的樵夫,见他身形伛偻,两鬓斑白,俨然六七十岁的模样。 他放下手中的斧头,转脸看着徐志穹,脸上依旧是那五个弯钩的笑容。 “你们看见我家良人了么?”樵夫笑道,“米炊熟了么?我要回家了。” “看见你家良人了,”倩娘答道,“米炊还没熟,她还等着你回家。” 倩娘的声音也出现了变化,徐志穹将她从肩头上放下,看到她发丝如霜,满面皱纹,两腮塌陷,双眼无神,脸上带着木讷的笑容。 徐志穹扯开发髻,看了看自己的发丝。 干枯的掌心之中,发丝一色雪白。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