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挑不出错的恋爱对象,就是有时不太真实,像个没有自我坚持和需要的人。她和再聊得来的朋友出去,两人都要为吃什么做一番讨论,各有妥协再达成一致;而周止安对她提出的一切都太没有异议,都太适应良好。 她白日做梦的时候想过,也许某天,可能就在她三十岁生日的时候,她妈闻小小会说,其实小周是我和你爸给你定制的未来智能伴侣,续航时间快到了才告诉你,你记得充个电。她就会恍然大悟,难怪他这样处处合心意。 但上述可能性过于神经,她跟谁都没提。 除开在这段关系里的贴合度,他本人也情绪稳定得有些异常。在这快速变动的人生阶段,闻又微见过很多人的崩溃时刻。 太和的群面结束那天,闻又微路上饿了买了根烤肠,吃完往地铁站走,天色已晚。 不巧偶遇校友之一在路旁绿化带坐着,正崩溃地给家里打电话说找工作的不顺。 闻又微心里一突突,但觉得细看不礼貌,或许没人想被观看自己的崩溃,于是沉默地路过。走过去之后许久她还在纠结,到底是停下来关切一句好,还是就那么走过去更合适。 近期还有零星的社团聚会,来的都是老人,唱歌唱到最后大四的学长眼含热泪,问就说是歌太感人了,其实唱的是《青藏高原》,呀啦嗦之后嗷嗷嗷,接着嗷一嗓子开始哭,过渡得丝滑惊人。 人是受氛围影响的动物,周围人看起来精神状态都不大稳定。变动,在多数时候伴随着不安。熟悉的模式、已确立的优势地位,在此时被瓦解,下一步什么样还说不清。 各有对前程的不确定,又不愿被比了下去,有时撑出个心里有数的样,但到底还年轻,只要有个倾诉的口子,每人能倒出两吨黑水来。 而周止安例外。闻又微自己到了这个阶段才恍然意识到,他当时竟就这么平静丝滑地过去了,没有崩溃时刻,也没有倾倒黑水。细想他或许真没什么可烦恼,保研顺利,导师看重,再开学就是从本科生宿舍到研究生宿舍,过两条街的事。 当闻又微跟他这样表达自己的烦躁和对他的羡慕嫉妒时,周止安自觉主动卷起袖子,胳膊伸过来:“洗干净了,给。” 闻又微龇了龇她的一口小白牙,挣扎一番,一本正经挺直腰杆:“不要。我长大了,有成熟的情绪处理方法。” “怎么个成熟法?” 闻又微拳头握紧,小声呐喊:“啊啊啊啊啊!” 周止安笑了。 换来闻又微怒目而视。她怒了没一会儿,很快泄气,没精打采趴在周止安腿上,扭了个头看他:“你为什么没有烦的时候?” 周止安一点点捋她头发,慢条斯理开口:“谁都有烦的时候。但事情慢慢做总会做完,不管好坏,也总会出个结果。”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闻又微想尽力从他那张毫无破绽的脸上找出些什么来,“你一点儿也不焦虑吗?实验没结果的时候也是?文献难读的时候也是?” 她比周止安小一岁,他遇到所有关键转折点都在自己之前,周止安经历的时候她帮不上,或许跟她说不着,等她到了那一步,周止安看她就是过来人心态了。父母面前更不用提,他总是更像大人。 周止安目光飘远了,任于斯也问过他这个问题,问他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稳。 周止安那时跟他说:“我不把一帆风顺当做理所应当。有我能做的部分我努力做好,不预设百分百的好结果,心里没有落差。” 大概因为这种心态,任于斯格外看重他。 他看着垂头丧气的闻又微,对她此刻的郁卒颇能理解。 他总被当做“别人家的孩子”,被老师家长拿去讨嫌地挤兑那些小孩儿,但在他心里,那个真正的别人家孩子是闻又微。他见过她的父母,可以想象她人生的前二十多年如何成长,在闻又微的世界里,大部分事物都是“想要就能得到”的。只要有意愿,就会换来好结果。 也因此她进入职场后格外痛苦,一直以来习惯的模式被挑战,必须重新适应这个不偏向谁的世界。 对周止安而言,那种稳定和顺遂的东西,自懂事起,就没有期待过。如果不抱有任何期待,际遇就变得可以忍受,甚至有时能觉出意外之喜。 就像他在高中礼堂做毕业演讲时,明知谁也不会来,无论他说的好还是坏,都不会有家人在这一刻为他骄傲。但他遇到了闻又微。 ?M.daMIngPUm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