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非圣人,压抑两年之久,仇恨一日胜过一日,恨不能将章后一门皆诛灭,哪里还听得下阿姝为那毒妇之子求情之言? 阿姝面上血色尽失,脑中闪过无数纷乱片段,一时泪珠成串,簌簌而落,下意识便要服软道歉,可话至唇边,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只戚戚然望着他,欲言又止。 刘徇立在半丈外,与她冷冷对视,似乎也在等她服软,可许久未等到,只好将胸中愤怒与不平,尽化作一声长叹,满面失望的默默整整衣衫,转身离去。 时值暮春,院中木荫花绽,屋门敞开时,正有莺啼蝶飞。然不多时,却听利剑铮铮出鞘,紧接着便是花木劈断倒地声,一时惊起无数莺蝶花叶,许久,方重归寂静。 院中仆婢皆从未见过刘徇这般怒不可遏的冷然模样,此时俱惊骇不已,躬身后退,隐于角落中,生怕一不留神便被迁怒,好容易见他独自入了书房中,方暗暗松了口气。 雀儿满心焦急,飞奔入内室,见阿姝只是满面寂寂苍白,斑斑泪痕,枯坐于床沿,并未狼狈受伤,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然一颗心才落下一半,又生出许多心疼来。 她自妆奁中取出帕子,坐到一旁替阿姝一点点擦拭泪痕:“阿姝,出了何事?大王从未那般暴怒过。” 阿姝只是摇头,并没说话,望着雀儿满是担忧的滚圆脸盘,鼻尖一酸,如娇儿一般撅起双唇,委屈的过去靠在她肩上,喃喃道:“这世上真心待我好的人,屈指可数。” …… 却说未央宫中,耿允自刘徇二人离去后,仍不疾不徐留于前殿中,既不言语,也不起身,教章后与少帝二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刘显亲自行至耿允面前,如尊师长般拱手作揖,陪笑道:“大司马日夜代朕理朝政大事,十分辛劳,朕不敢再多搅扰,只盼大司马好生休整。” 此话显是委婉的劝耿允,无事可退。堂堂天子,如此低声下气,已是失了颜面,可耿允却恍若未闻,连眼皮也未曾抬起,仍大剌剌坐于座上,悠悠饮茶,又招来一宫人,小心扶着那宫人的手起身,方故作受宠若惊状,连连躬身摇头道:“陛下折煞臣了,臣受命先帝,为陛下兢兢业业,本是份内之事。” 言语动作谦恭,一双眼却冷冷望着刘显,令刘显浑身僵硬,干笑道:“朕只恨自己不能给大司马分忧,若有行差踏错之处,还请大司马直言。” 耿允忽而冷笑一声:“陛下既如此说,臣便逾越了。”他说着,竟跨前一步,凭着挺拔颀长的身形,居高临下,“陛下方才赠了一幅帛画与萧王后,不知那画,何时画就?” 刘显脸色一白,下意识捏住衣摆,颤抖道:“朕惭愧,是……昨日午后所绘……”想起方才一回殿中,便有一宫人在耿允耳边低语数句,不由越发惊骇。 耿允阴鸷眸光凝视他片刻,直至他腿脚发软,身形摇摇欲坠时,方缓下脸色,作亲切状,笑道:“臣早劝过陛下,玩物丧志,午后正该是发奋读书之时,怎可用来画帛画?” 他说着,竟在刘显惊恐目光下,伸出手去,触上其头上那顶通天冠。 “大司马!”章后见状,不知耿允意欲何为,也少有的沉不住气,大喝出声。 耿允面不改色,却到底也未做什么,只替刘显稍调整那顶帝王通天冠的位置,意味深长道:“陛下,此冠重,戴之须谨慎。” 刘显已连站也站不住,瞪大眼惊恐望着耿允,自牙缝中挤出一句:“朕谨记大司马教诲。” 耿允这才满意,垂眸冷冷瞥他一眼,面上是毫不掩饰讥讽的笑意,挥袖扬长而去。 待那身影消失在殿外阶下,刘显方浑身脱力般手脚虚软的坐倒在地上,苍白年幼的面上闪过恐惧与委屈,最后化作一声呜咽,转身冲高座上,被阴影遮挡面容的章后唤“母后”。 章后亦因方才那一幕惊得心有余悸。方才,她险些以为耿允一时忍不住,要将刘显置于死地。 她未理会儿子的呼唤,大口喘息着,片刻方平静下,板起面孔冲仍坐在地上的幼子道:“陛下是天子,天子当有气势威压,能驾驭臣子,怎可如此软弱?”说着,她冲一旁欲上前搀扶的宫人道,“不许搀扶,教他自己起来。” 刘显已哭得与寻常小儿无异,可久久无人安慰搀扶,委屈又敬畏的望一眼上座的母亲,方踉跄着爬起身来,跌跌撞撞走上阶去。 章后终究心有不忍,暗叹一声,将小皇帝搂入怀中,安抚道:“陛下莫怕,他是臣,陛下是君,君臣有道,他总是要听陛下的。” 刘显涕泪横流,以袖擦拭,一副狼狈模样,又令章后才升起的怜悯散去许多。 她放开手,蹙眉道:“陛下方才给了赵姬什么画?” 刘显抽噎半晌,渐渐止住m.dAMingPuMP.com